A Cognitive Processing Model of Self-deception
-
摘要: 自我欺骗一直以来是心理学界的研究热点。然而,历经几十年的研究,自我欺骗完整的认知加工过程仍不明确。综合比较前人在自我欺骗前提条件、内部加工和结果状态等方面的相关研究结果,一个关于自我欺骗认知加工过程的模型得以建构:在自我欺骗动机的驱动和认知模糊性的掩蔽下,个体可以对相关信息进行偏见的加工; 在粗略加工的信息搜索和感知阶段,个体对不受欢迎的信息进行排斥; 在精细加工的信息评估、理解和存储阶段,个体为受欢迎的信息分配更多的认知资源; 通过这些加工偏见使不受欢迎的信息得不到合理加工,从而导致个体逐渐从相信不受欢迎信息支持的正面信念向相信受欢迎信息支持的反面信念转变; 最后,根据支持正面和反面信念证据的数量比例,个体形成无意识自我欺骗或有意识自我欺骗状态。这一完整的认知加工模型不仅可以帮助研究者们看到自我欺骗认知加工过程的全貌,为研究者们更好地研究自我欺骗提供参考,还能扩展该领域的研究范围,引导该领域的研究向深度加工机制发展。Abstract: Self-deception has always been the focus of research in psychology. However, after decades of research, the complete cognitive processing of self-deception is still unclear. By comparing the results of previous studies of the preconditions, internal processing and the states after self-deception, a mental processing model of self-deception was constructed: driven by the motivation of self-deception and masked by cognitive ambiguity, individuals can process relevant information with bias; in the simple processing stage, where information is searched for and perceived, undesirable data may be rejected; in the deep processing stage, where information is evaluated, understood and stored, more mental resources will be allocated to desirable information; because of these processing biases, unwelcome information cannot be duly processed, which leads to a slow change of individuals from the positive belief supported by unpleasant message to the negative belief supported by desirable message; finally, depending on the proportion of evidence supporting positive and negative beliefs respectively, individuals form a state of unconscious self-deception or conscious self-deception. This complete mental processing model can help researchers see the whole picture of cognitive processing of self-deception and provide reference for researchers to better study self-deception. Moreover, the new model can expand the scope of this research field and guide the researchers to study the deep processing mechanism of self-deception.
-
Keywords:
- self-deception /
- cognitive processing /
- model /
- motivation /
- consciousness
-
引言
自我欺骗是心理学学术研究的焦点之一。最早对自我欺骗进行专门讨论的是Charles A. Moore和Ludwig Wittgenstein,而最早正式提出自我欺骗概念(self-deception)的是Demos。他将自我欺骗定义为“一个人使得自己相信了一个与自己已经相信的信念相违背的信念”[1]。正如Ludwig Wittgenstein所说,“没有什么比不欺骗自己更难做到”,自我欺骗在现实生活中随时都在发生。例如,小明在和朋友进行记忆游戏比赛时总是输,大家都认为他的记忆力不好,他本人也这样认为。但是,他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于是,他找出很多其他的证据来表明自己的记忆力不差,比如他乘法口诀背得比别人好、能记住中国历代帝王而别人不能、能记住圆周率小数点后很多位数字而同龄孩子无法做到。因此,即使小明总是在记忆游戏中赢少输多,他也还是愿意玩这个游戏,并且每次都信心满满认为自己能赢。渐渐地,即使别人嘲笑他记忆力不好,他也不以为然,并总能找到很多理由反驳他们。自我欺骗的定义表明,自我欺骗的施骗者和受骗者都是自我。由此,自我欺骗产生了两个悖论:第一个是动态悖论,个体是如何实现自己欺骗自己的,即个体采用什么样的策略和手段使得自己在相信一个信念的同时又去相信另一个与之相违背的信念,或者说,个体如何做到当着正面的信念去相信反面的信念; 第二个是静态悖论,个体心理上如何维持两种对立信念的平衡,即假设个体进入了自我欺骗状态(当着正面的信念做到了相信反面的信念),那么个体在心理上如何维持这种既相信正面信念又相信反面信念的矛盾状态[2-3]。
从自我欺骗的两个悖论来看,自我欺骗似乎并无现实存在的可能性。现实生活中自我欺骗是否真实存在是个极具挑战性的研究问题[4],吸引了大量心理学者的关注。他们对自我欺骗的现实存在性进行了大量的研究,试图在严格控制的实验室条件下证明自我欺骗具有现实存在的可能性[5]。经过多年的研究,前人取得了丰富的研究成果,在自我欺骗现实存在性、产生的前提条件和认知加工过程等方面都有了突破性的进展,自我欺骗具有现实存在性已成为这一领域的共识[6]。然而,现有的大多数研究只是关注自我欺骗的某个方面,这种局限导致迄今为止心理学界仍很难窥探到自我欺骗内在认知加工过程的全貌。关于自我欺骗的心理加工机制仍然不明确[7]。实际上,综合分析前人关于自我欺骗的前提条件、加工过程和结果状态的研究可以发现,它们恰好描绘了一幅自我欺骗的认知加工全貌图景。为了将自我欺骗认知加工的全貌图景完整呈现出来,本研究系统梳理和整合前人相关研究,在此基础上尝试提出一个关于自我欺骗的认知加工模型,以供后续研究者参考。
一. 自我欺骗的前提条件:动机和模糊
关于自我欺骗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发生,已经有较多的研究进行了探讨。前人大量研究表明,动机是自我欺骗产生的必要条件之一。Gur和Sackeim的研究认为,自我欺骗的产生包含四个标准:第一,个体有两个冲突的信念; 第二,这两个冲突的信念同时保持在人的头脑中; 第三,个体并没有意识到其中一个信念; 第四,这两个信念哪个出现在意识中受到动机的驱使[8]。从上述标准中可以看出,自我欺骗如果要发生,动机是一个非常关键和必要的前提条件。
动机可以源自个体内部,如个体的成就动机、权力动机、审美动机和自我提升愿望等; 也可以源自外部事物,如食物、金钱、奖品、外界舆论和任务难度等。前人研究发现,在实验室条件下,利用个体已有的内部动机可以诱发个体产生自我欺骗行为。Quattrone和Tversky的研究通过指导语诱发了被试的长寿愿望,即被试在冷水中的忍耐时间会显著变长[9]。Gur和Sackeim的经典研究通过失败经验引发了被试拒绝承认自己的声音[8]。另外,在实验中创设外部动机也可以引发个体的自我欺骗。Snyder等人的研究发现,迫于外部的舆论压力,对残疾人有歧视的被试会自我欺骗地选择和残疾人坐在一起看电视[10]。也有研究发现,通过金钱奖励,被试会自我欺骗地将偷看答案后的好成绩归功于个人能力[11]。
除动机之外,认知模糊是自我欺骗产生的另一个重要前提条件。从前人的研究范式中可以发现,即使个体有了自我欺骗的动机,仍不能“明目张胆”地进行自我欺骗,还需要有一个可以解释的模糊界限。关于自我欺骗的模糊性条件,有人进行了专门的研究。Sloman、Fernbach和Hagmayer的研究要求被试完成点追踪任务,第一次任务作为基线,在进行第二次任务之前告知被试反应速度快慢和智商的高低有关,结果发现被试在第二次任务中出现了自我欺骗行为,反应速度明显加快; 在接下来的研究中操纵第二次任务反馈的模糊性,即在第二次任务中被试每一次反应后对其反应速度给予精确反馈、模糊反馈或无反馈,结果发现精确反馈的被试自我欺骗消失,而模糊反馈和无反馈的被试表现出了自我欺骗行为[12]。
当然,还有很多研究讨论了影响自我欺骗发生的其他因素。例如,研究发现自我控制能力强的个体更能够避免自我欺骗带来的不利,而高社会地位的人可以抑制低社会地位的人做出自我欺骗行为[13]; Sheridan等人的研究发现生活满意度高的大学生更容易发生自我欺骗[14]。然而,对比分析上述影响自我欺骗发生的种种因素,不难看出动机因素和认知模糊影响的是自我欺骗是否产生,而其他因素则更多是影响自我欺骗发生的程度高低。纵观自我欺骗的有关研究,无论研究者是否直接研究自我欺骗动机和模糊两个因素,只要自我欺骗发生,就必然需要创设动机和模糊这两个条件。因此,基于当前研究结果,动机和模糊是自我欺骗产生的两个重要前提条件。
二. 自我欺骗的加工过程:偏见的认知加工
自我欺骗的现实存在性随着实验研究的推进得以证实,自我欺骗产生的条件也已探明。那么,具备自我欺骗的条件后,个体的自我欺骗又是如何发生的?即如何对自我欺骗的动态悖论进行合理解释仍需厘清。
事实上,关于自我欺骗如何实现个体在相信正面信念的情况下又相信反面信念,已有研究者提出过解决方案。大多数研究者认为,自我欺骗使用的是一种带有偏见的认知加工。在认知加工中,带有偏见的加工使个体转而认为反面信念是正确的。Mele的研究认为自我欺骗是这样产生的:首先,个体有一个希望反面信念是正确的愿望; 然后,个体在处理与这个反面信念相关的信息时带有偏见; 接下来,这些偏见的信息支持反面信念是正确的; 最后,个体拥有更多支持反面信念正确的信息[15]。Greenwald的研究则认为自我欺骗是知识的避免,即对正面信息进行规避; 他进一步指出信息加工有两个阶段,一是信息的粗略加工,二是信息的精细加工; 但并不是所有的信息都会进入精细加工阶段,只有通过粗略加工后被选择的信息才会进入精细加工阶段。因此,人可以在粗略加工时对不受欢迎的信息进行偏见加工,避免其进入精细加工阶段与反面信念产生冲突,从而导致自我欺骗。简言之,认知偏见加工的早期就已将原本正确的信息排除在外[16]。同样,Von Hippel和Trivers的研究也认为自我欺骗是一种信息加工偏见; 但不同的是,他们认为相对于不受欢迎的信息,受欢迎的信息优先得到加工[17]。Greve和Wentura进一步指出自我欺骗是自我防御机制,包括自我免疫、否认和拒绝[18]。这两个研究结果提示,即使对信息进行了精细加工,个体在意识里仍然可以通过自我免疫、否认和拒绝等自我防御机制将危险性信息或不受欢迎的信息排除在外。
通过前人的研究不难发现,关于自我欺骗的产生过程,虽然研究者们在偏见加工机制的细节上还存在一定的分歧,但大多数研究者倾向于认为自我欺骗是通过带有偏见的认知加工策略实现的。综合他们的研究,我们认为当信息进入认知加工时,不受欢迎的信息可能在早期被排除在外而不进入后期加工; 同时也可能是在后期加工中受欢迎的信息因先抢占认知资源而得到优先加工; 此外,即使正面信息进入了个体意识,仍然可以通过自我免疫、否认和拒绝等方式对其进行排除。这种具有偏见的认知加工导致不受欢迎的信息被排除或扭曲,使得受欢迎的信息占据优势,从而使个体成功进入自我欺骗状态。从这个角度来看,这种有偏见的认知加工过程可以很好地解释自我欺骗的动态悖论。
三. 自我欺骗的结果状态:有意识与无意识
虽然自我欺骗的动态悖论得到解决,但是仍然面临着静态悖论,即个体进入自我欺骗后是如何处理既相信正面信念又相信反面信念的矛盾状态的。有一种观点认为,两个对立的信念可以存在于不同的意识层面,正面信念存在于无意识或潜意识里,而反面信念存在于意识里[19]。这种静态悖论的解决策略也得到了一些研究的证实。Gebauer等人在研究中首先让被试写出自己最爱的人,然后让他们完成外显测试和内隐测试。结果发现,在外显测试中被试爱最爱的人胜过爱自己,而在内隐测试中却是爱自己胜过爱最爱的人[20]。
虽然这种认知分层的方式很好地解决了自我欺骗的静态悖论,但是这样使得自我陷于一元论和二元论的争议之中。事实上,关于自我欺骗的意向性问题,在哲学上也有争论[21-23]。意向性理论(intentionalism)认为人是故意欺骗自己的,这样个体在意识中便有两个对立的信念,存在静态困境; 但是,因为个体是故意欺骗自己的,所以这种矛盾冲突是个体可以承受的。而非意向性理论(non-intentionalism)认为人不是故意欺骗自己的,只是通过有偏见的认知加工相信了相反的信念; 既然已经相信了相反的信念,那就不再相信原来的信念,个体内心并不存在两个对立的信念[24]。由此看来,持非意向性理论的研究者也借用有偏见的认知加工很好地解释了自我欺骗的静态悖论。然而,即使是在有偏见的认知加工后,也存在这样的情况:个体获得支持反面信念证据的数量依然少于支持正面信念证据的数量,或者两者之间差距并不十分明显,而个体却依然选择了相信反面信念。也就是说,个体通过偏见的认知加工仍然选择相信反面信念,但是这种自我欺骗并不牢靠,因为支持反面信念的证据并不占优势。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认为意向性和非意向性观点可以被同时整合进偏见认知加工中,即偏见的认知加工结果可能存在两种情况。第一,通过偏见的认知加工,个体获得支持反面信念的证据占优势,且数量上远远多于支持正面信念的证据,个体实现了从相信正面信念到相信反面信念的绝对转变。此时,个体完全相信了反面的信念,真正骗过了自己。因此,这种自我欺骗被称为无意识的自我欺骗(unconscious self-deception)。第二,通过偏见的认知加工,个体获得支持反面信念的证据数量并不占优势,与支持正面信念的证据数量相当甚至可能要少于支持正面信念的证据,而个体仍然做出相信反面信念的行为。此时,个体不能完全相信反面的信念,没有真正骗过自己。因此,这种自我欺骗被称为有意识的自我欺骗(conscious self-deception)。据此,我们认为偏见的认知加工结果可能存在有意识和无意识两种形式的自我欺骗。无意识自我欺骗是指第一种情况,个体骗过了自己,不能意识到自己做出了自我欺骗行为,这时个体内心是无冲突的平衡状态,因为其坚定地相信反面观点。而有意识自我欺骗是指第二种情况,个体没有完全骗过自己,内心可以意识到自己的这种自我欺骗的行为,这时个体内心是存在冲突的不平衡状态,因为个体在应该相信正面信念的情况下仍执意选择相信反面信念。
从认知加工的角度来看,自我欺骗静态悖论的解决关键在于认清个体内心是如何处理正面信念和反面信念的。而对正面信念和反面信念的确信程度,主要取决于内心收集到各自支持数据的数量多少。当支持反面信念的数据不占优势而个体仍然做出自我欺骗行为时,自我欺骗是有意识的,内心冲突大,但是这种冲突个体是可以接受的。这种有意识自我欺骗类似于人与人之间的欺骗行为[5]。而当支持反面信念的数据占优势时,个体做出自我欺骗行为是无意识的,无内心冲突,因为个体完全相信反面信念是正确的。这种无意识自我欺骗类似于人与人之间的诚实行为。因此,有意识自我欺骗具有情境性,当情境发生变化,如动机或认知模糊降低,个体有意识的自我欺骗就会消失; 而无意识自我欺骗具有稳定性,一旦进入无意识的自我欺骗,个体很难动摇这种行为,除非支持反面信念的数据和支持正面信念的数据发生变化。Chance等人的研究发现,当个体真正进入自我欺骗后,即使对其行为进行奖励也无法让其从自我欺骗中走出来[11]。Chance等人进一步研究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反复面对真实的自己,个体虽然做出了自我欺骗行为,但是无法真实地骗过自己[25]。因此,无意识自我欺骗虽然一旦形成便具有稳定性,但也并非一成不变。随着支持性证据的逆转,无意识和有意识的自我欺骗存在相互转换的可能性。
需要说明的是,有意识和无意识自我欺骗与意向性和非意向性自我欺骗虽有联系,但又有很大的不同。首先,意向性和非意向性自我欺骗是根据自我欺骗者在开始欺骗自己时是否故意来区分的,而有意识和无意识自我欺骗是依据自我欺骗者在完成自我欺骗后能否意识到自己的这个行为来区分的。前者个体可以主观察觉和区分,而后者个体无法完全察觉和辨别,这两种分类方法都有其特定的价值。从开始行动的时候进行区分有利于了解个体自我欺骗的动机,而在结果上进行区分则有利于了解自我欺骗后的状态,特别是对静态悖论的解决有重要意义。当然,两种分类之间也有一定的联系。意向性的自我欺骗要真正骗过自己比较困难,会逐渐演化为有意识的自我欺骗; 而非意向性的自我欺骗则相对容易成为无意识的自我欺骗。综上,偏见的认知加工结果存在两种状态:无意识自我欺骗和有意识自我欺骗。
四. 自我欺骗的加工模型:整合与转化
通过整理分析前人关于自我欺骗前提条件、加工过程和结果状态的研究,一个关于自我欺骗认知加工的模型渐渐清晰。虽然前人研究发现还有很多影响自我欺骗的因素,但是从所有研究的实验中发现,动机和认知模糊是两个必不可少的前提条件。当有了自我欺骗动机和模糊条件,个体就有了启动自我欺骗的开关; 在动机的驱使下和认知模糊的掩护下,个体可以开始进行带有偏见的认知加工,收集到越来越多有利于自我欺骗的数据; 最终,根据收集到的数据情况,个体可能进入无意识或有意识的自我欺骗状态(如图 1所示)。
从图中可以看到,假设刚开始的时候支持正面信念的证据(6条实线箭头)远远多于支持反面信念的证据(3条虚线箭头)。在自我欺骗开始之前,个体是相信正面信念的。但是,在动机和认知模糊两个条件的影响下,个体开始进行偏见的认知加工。首先,部分支持正面信念的证据在个体粗略加工的信息搜索中就被排除,没有进入个体的认知加工中,如个体故意不到富含正面信息的地方搜索。即使信息被搜索到,由于带有偏见的加工,部分支持正面信念的证据在粗略加工的信息感知中也可能被排除在外,如对不喜欢的信息视而不见或优先感知喜欢的信息。粗略认知加工阶段的主要任务是信息的搜索和信息的感知,主要依靠感觉记忆起作用。前人研究发现,受欢迎的信息优先得到感知[17-18]。随后,进入精细的认知加工阶段。精细认知加工阶段的主要任务是信息的评估、理解和存储,主要依靠短时记忆和长时记忆起作用。由于自我欺骗动机和认知模糊的影响,支持反面信念的证据通过抢占认知加工通道或占用更多认知资源等方式而被优先加工。因此,在精细加工中,不受欢迎的信息可能会被评估为不重要的信息,或者更难理解,或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存储在记忆中且更容易被遗忘。最后,即使在精细加工完成后,也还可以通过自我防御机制对信息进行否认,拒绝接受已经存储到记忆中的不利信息。因此,支持正面信念的证据在动机和认知模糊的影响下,在认知加工中反而处于弱势地位; 即使通过了粗略加工,在精细加工中也可能无法得到进一步加工。
当然,在整个认知加工过程中,无论是在粗略加工还是精细加工阶段,无论是支持正面信念的证据还是支持反面信念的证据,能否顺利完成加工并存储到个体的记忆中,主要还是取决于证据是否足够简单、明显和重要。越简单、明显和重要的证据,越不容易被排除掉。即使是处于弱势的支持正面信念的证据,只要它足够简单、明显和重要,带有偏见的加工也无法拒绝。这一点仍然符合认知加工的基本原则。
在结果状态,根据支持正面信念和反面信念证据的多少,个体进入无意识自我欺骗状态或有意识自我欺骗状态。假设经过有偏见的认知加工,个体内心获得的证据仍然是支持正面信念的占优势,此时个体虽然相信反面信念,但其内心存在较大冲突。因此,此时的自我欺骗是有意识的自我欺骗。假如经过有偏见的认知加工,个体内心获得的证据是支持反面信念的占优势,那么个体此时相信反面信念是一种无意识的自我欺骗行为, 其内心冲突较小或者没有冲突。钟罗金和莫雷的研究支持了无意识和有意识自我欺骗的假设[26]。另外,也有研究发现自我欺骗导致额叶和顶叶有更多的激活[27-28]; 这些研究中的自我欺骗更多是有意识的自我欺骗,需要额叶和顶叶更多地参与到认知控制中。从现有的文献来看,关于无意识自我欺骗加工的脑机制研究较为缺乏。
至于获得支持反面信念的证据和支持正面信念的证据之比需要达到多少个体才会进入无意识的自我欺骗,仍有待进一步研究。但是,从当前研究结果来看,进入无意识自我欺骗的两类证据比例的大小主要还是取决于个体自我欺骗的人格特性。对于具有自我欺骗特质的人来说,获得支持反面信念的证据只要稍占上风,即可达到无意识自我欺骗的状态; 而对于较为理性的人来说,支持反面信念的证据需要远超支持正面信念的证据,才可能达到无意识自我欺骗的状态。此外,正如前文所述,个体在结果状态中虽然一旦进入无意识自我欺骗状态便较难再改变,但自我欺骗类型并非一成不变,无意识自我欺骗状态可以通过新的证据的变化、时间的推移或自我欺骗开关(动机和模糊)的关闭转变成有意识自我欺骗状态,甚至是不自欺的状态。Chance等人的研究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反复面对真实的自己, 非常牢固的自我欺骗也确实会慢慢消失[25]。这表明无意识自我欺骗状态、有意识自我欺骗状态和不自我欺骗状态之间是可以相互转换和变动的。我们可以进一步猜想,不自我欺骗状态、有意识自我欺骗状态与无意识自我欺骗状态是个体心理自我欺骗动态变化过程中的三种状态。具体而言, 在进行自我欺骗的过程中, 当个体收集到的证据远不足以支持反面信念时,个体可能会放弃进行自我欺骗而呈现不自欺状态; 当个体收集到一些证据但是还不足以支持反面信念时,个体强行进行自我欺骗,那么此时个体是有意识自我欺骗状态; 当个体收集的证据足以支持反面信念时,个体进行无意识自我欺骗。这一点也符合认知加工的“经济性”原则, 因为个体进入无意识自我欺骗状态会比进入有意识自我欺骗状态付出更少的认知资源。
结语
基于对现有重要研究的综合分析,一个自我欺骗的认知加工模型得以初步建构成型。这一模型还有很多有待检验的地方,需要更多实验证据对其进行修正和完善。我们最近的研究发现,之前研究者们发现的自我欺骗确实存在无意识和有意识自我欺骗两种形式[29]。另外,我们还会在后续研究中利用计算机模拟对该模型进行检验。我们将创设两个对立的信念,给予每个信念数条支持信息,设定各条信息的参数,然后模拟偏见认知加工过程,一步一步地完成信息的加工,观察两个信念的变化过程以及个体进行自我欺骗后的状态。
虽然这个自我欺骗认知加工模型是基于前人不同研究的整合,还没有得到系统的实证研究验证,但是自我欺骗认知加工过程的全貌得以呈现于研究者面前。这个初步构建的自我欺骗认知加工模型可以为今后研究者探究自我欺骗的心理机制提供一种新的视角,让其全景式了解自我欺骗发生的前提条件、中间过程和结果状态。这不仅改变了过去无法探知自我欺骗认知加工机制的局面,让研究者们可以更好地了解自我欺骗,而且在理论上还有助于自我欺骗两个悖论的解决。更为重要的是,它还有助于指导后续的研究者在实验室严格控制的条件下更加精细地研究自我欺骗的机制。该模型中无意识和有意识自我欺骗的特性以及它们之间如何转换的问题,可能成为未来自我欺骗研究领域的焦点问题,因为有意识和无意识自我欺骗各有利弊,探明它们的特性和其中的转换机制将有助于我们更好地利用自我欺骗来为人们的现实生活服务。根据该理论模型,无意识自我欺骗具有稳定性,内心没有冲突,认知负荷较小; 而有意识自我欺骗具有情境性,内心有冲突,认知负荷较大。无意识自我欺骗不易消退,而有意识自我欺骗容易消退; 有意识自我欺骗可能比无意识自我欺骗需要更多认知控制的相关脑区激活。
另外,该理论模型有助于后续研究者将研究聚焦于自我欺骗深度加工过程,如探讨两种对立信念在不同的阶段如何被加工,以及不同类型的信息在各个加工阶段的特点如何。同时,该模型提出信念由多个信息证据支持的设想,打破了原有多数研究采用单个信息作为信念的做法,不仅能扩展自我欺骗的研究领域,而且更加接近现实情境。综上,这一新的模型不仅可以扩展自我欺骗领域的研究范围,还可以使自我欺骗的研究从表层机制研究走向深层机制探索,具有一定的理论价值。
-
[1] DEMOS R. Lying to oneself[J]. The journal of philosophy, 1960, 57(18): 588-595. doi: 10.2307/2023611
[2] MELE A R. Real self-deception[J]. Behavioral and brain sciences, 1997, 20(1): 91-102. doi: 10.1017/S0140525X97000034
[3] 朱艳丽, 席思思, 吴艳红. 自传体叙事中的自我欺骗: 个体的自我认同策略[J]. 心理科学进展, 2016(12): 1917-1925. https://www.cnki.com.cn/Article/CJFDTOTAL-XLXD201612011.htm [4] LU H J, CHANG L. Deceiving yourself to better deceive high-status compared to equal-status others[J]. Evolutionary psychology, 2014, 12(3): 635-654. http://search.ebscohost.com/login.aspx?direct=true&db=aph&AN=97312738&site=ehost-live
[5] 陆慧菁. 自我欺骗: 通过欺骗自己更好地欺骗他人[J]. 心理学报, 2012(9): 1265-1278. https://www.cnki.com.cn/Article/CJFDTOTAL-XLXB201209014.htm [6] 范伟, 杨博, 刘娟, 等. 自我欺骗: 为了调节个体心理状态[J]. 心理科学进展, 2017(8): 1349-1359. https://www.cnki.com.cn/Article/CJFDTOTAL-XLXD201708010.htm [7] TRIVERS R. The folly of fools: the logic of deceit and self-deception in human life[M]. New York: Basic books, 2011: 1-195.
[8] GUR R C, SACKEIM H A. Self-deception: a concept in search of a phenomenon[J]. 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1979, 37(2): 147-169. doi: 10.1037/0022-3514.37.2.147
[9] QUATTRONE G A, TVERSKY A. Causal versus diagnostic contingencies: on self-deception and on the voter's illusion[J]. 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1984, 46(2): 237-248. doi: 10.1037/0022-3514.46.2.237
[10] SNYDER M L, KLECKR E, STRENTA A, et al. Avoidance of the handicapped: an attributional ambiguity analysis[J]. 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1979, 37(12): 2297-2306. doi: 10.1037/0022-3514.37.12.2297
[11] CHANCE Z, NORTON M I, GINO F, et al. Temporal view of the costs and benefits of self-deception[J]. 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 2011, 108(suppl 3): 15655-15659. http://europepmc.org/articles/PMC3176610
[12] SLOMAN S A, FERNBACH P M, HAGMAYER Y. Self-deception requires vagueness[J]. Cognition, 2010, 115(2): 268-281. doi: 10.1016/j.cognition.2009.12.017
[13] REN M, ZHONG B, FAN W, et al. The influence of self-control and social status on self-deception[J]. Frontiers in psychology, 2018, 9: 1256. doi: 10.3389/fpsyg.2018.01256
[14] SHERIDAN Z, BOMAN P, MERGLER A, et al. Examining well-being, anxiety, and self-deception in university students[J]. Cogent psychology, 2015, 2(1): 993850. doi: 10.1080/23311908.2014.993850
[15] MELE A R. Approaching self-deception: how Robert Audi and I part company[J]. Consciousness and cognition, 2010, 19(3): 745-750. doi: 10.1016/j.concog.2010.06.009
[16] GREENWALD A G. The mythomanias: the nature of deception and self-deception[M]. Mahwah, NJ: Lawrence Erlbaum Associates, 1997: 51-72.
[17] VON HIPPEL W, TRIVERS R. The evolution and psychology of self-deception[J]. Behavioral and brain sciences, 2011, 34(1): 1-56. doi: 10.1017/S0140525X10001354
[18] GREVE W, WENTURA D. True lies: self-stabilization without self-deception[J]. Consciousness and cognition, 2010, 19(3): 721-730. doi: 10.1016/j.concog.2010.05.016
[19] KURZBAN R, AKTIPIS C A. Modularity and the social mind: are psychologists too selfish?[J].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review, 2008, 11(2): 131-149. http://www.ncbi.nlm.nih.gov/pubmed/18453459
[20] GEBAUER J E, GORITZ A S, HOFMANN W, et al. Self-love or other-love? Explicit other-preference but implicit self-preference[J]. Plos one, 2012, 7(7): e41789. doi: 10.1371/journal.pone.0041789
[21] 马翰林, 陈刚. 自我欺骗问题研究——意向论vs. 非意向论[J]. 自然辩证法通讯, 2016, 38(5): 49-55. https://www.cnki.com.cn/Article/CJFDTOTAL-ZRBT201605009.htm [22] NEUBER S. Self-awareness and self-deception: a sartrean perspective[J]. Continental philosophy review, 2016, 49(4): 485-507. doi: 10.1007/s11007-016-9368-2
[23] LYNCH K. Willful ignorance and self-deception[J]. Philosophical studies, 2016, 173(2): 505-523. doi: 10.1007/s11098-015-0504-3
[24] DAVIDSON D. Problems of rationality[M].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4: 1-288.
[25] CHANCE Z, GINO F, NORTON M I, et al. The slow decay and quick revival of self-deception[J]. Frontiers in psychology, 2015, 6: 1075. http://pubmedcentralcanada.ca/pmcc/articles/PMC4541157/
[26] 钟罗金, 莫雷. 自我欺骗实证研究述评[J]. 心理科学, 2019(3): 709-714. https://www.cnki.com.cn/Article/CJFDTOTAL-XLKX201903029.htm [27] FARROW T F, BURGESS J, WILKINSON I D, et al. Neural correlates of self-deception and impression-management[J]. Neuropsychologia, 2015, 67: 159-174. doi: 10.1016/j.neuropsychologia.2014.12.016
[28] SHARMA M, MODI S, KHUSHU S, et al. Neural activation pattern in self-deceivers[J]. Psychological studies, 2010, 55(1): 71-76. doi: 10.1007/s12646-010-0008-3
[29] 钟罗金, 汝涛涛, 范梦, 等. 认知模糊程度和动机强度对有意识和无意识自我欺骗的影响[J]. 心理学报, 2019(12): 1330-1340. https://www.cnki.com.cn/Article/CJFDTOTAL-XLXB201912004.htm -
期刊类型引用(5)
1. 戴尔. 社会痛点信息约束对大学生创业预期的影响——动态性创业的时间成本与有序Logistic回归. 创新与创业教育. 2023(02): 32-44 . 百度学术
2. 陈玉霞,苏裕,谭春桃. 幼师生的自我欺骗、心理资本与抑郁的交叉滞后分析. 心理月刊. 2023(14): 60-62 . 百度学术
3. 陈玉霞,陈英萍,王海燕,朱朝阳. 幼师生自我欺骗、心理资本与抑郁动态关系研究. 西部学刊. 2023(22): 123-126 . 百度学术
4. 范伟,任梦梦,张文洁,钟毅平. 反馈对自我欺骗的影响:来自ERP的证据. 心理学报. 2022(05): 481-496 . 百度学术
5. 林木丰,罗震雷. 反讯问心理的产生、演变与应对. 广西警察学院学报. 2022(05): 90-96 . 百度学术
其他类型引用(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