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不变者:苏轼气论与《赤壁赋》新解

成玮

成玮. 追寻不变者:苏轼气论与《赤壁赋》新解[J]. 华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23, (5): 96-106.
引用本文: 成玮. 追寻不变者:苏轼气论与《赤壁赋》新解[J]. 华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23, (5): 96-106.
CHENG Wei. SU Shi's "Qi theory" (气论) and a New Interpretation of the Red Cliff Ode[J]. Journal of South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Social Science Edition), 2023, (5): 96-106.
Citation: CHENG Wei. SU Shi's "Qi theory" (气论) and a New Interpretation of the Red Cliff Ode[J]. Journal of South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Social Science Edition), 2023, (5): 96-106.

追寻不变者:苏轼气论与《赤壁赋》新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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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

    成玮:华东师范大学国际汉语文化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为唐宋文学、晚清民国学术史

  • 中图分类号: I222.4

SU Shi's "Qi theory" (气论) and a New Interpretation of the Red Cliff Ode

  • 摘要: 苏轼《赤壁赋》提出两层说法,化解人生苦短之叹:一是万物流变中,自有不变者恒久存在;二是风声月色,足供我辈领受。这两层一脉衔接,均基于苏轼的气论而来。苏轼的气论糅合三教资源,时参己意。他所谓不变者,指作为万物质料的气;所谓声色,属于万物形之精华。前说出自《庄子》外、杂篇,后说则从佛教“六尘”概念转出。气不可见,在现象世界,形之精华最接近本体。唯有迈入君子境界,渐近自然状态方能领取。《赤壁赋》的宗旨,即在写出此一境界。
    Abstract: SU Shi's the Red Cliff Ode presents two layers of statements to resolve the sigh of life's brevity: first, that the invariable persists amidst the changes of all things; and second, that the sounds and sights of nature are sufficient for us to appreciate. These two layers are interconnected and both stem from his "Qi theory". SU Shi's "Qi theory" combines resources from the three teachings (Confucianism, Buddhism, and Taoism), sometimes incorporating his own interpretation. The so-called invariable refers to "Qi", which serves as the material for all things; the so-called "Shengse" means the essence of the form of all things. The former is derived from the Outer and Miscellaneous chapters of Zhuangzi, while the latter is derived from the Buddhist concept of "Six Dusts". "Qi" is invisible; in the tangible world, the essence of form is the closest to the intangible world. Only by entering the realm of a gentleman and gradually approaching the natural state can one receive these benefits. The purpose of the Red Cliff Ode is to depict this realm.
  • 那是一个秋夜,苏轼与友人泛舟于黄州赤壁之下。月映大江,水光接天,置身其中,飘飘欲仙。正自陶醉,友人吹起洞箫来,箫声幽咽,使人转乐为哀。苏轼询问缘故,友人以人生苦短答之。千载前,曹操率军南征,至于赤壁,声势浩大,诚可谓一世之雄,而今化作乌有,何况我辈?后经苏轼详细开解,友人方又展颜,于是宾主尽欢。

    以上苏轼《赤壁赋》的内容,世人耳熟能详。不过读者虽众,赋中意蕴尚有待发之覆。后半部分苏轼的开解,显系全文主旨所寄。其言分两层:一是世间事物流变,皆具超时空而一贯的基底,“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二是物各有主,唯独自然界之声色,可供主客双方享用,“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细绎两者,均不乏疑问。

    关于前一层,何为“不变者”向来是争议焦点。南宋朱熹以为“东坡之说,便是肇法师‘四不迁’之说也”;吴子良以为乃用《庄子》内篇《德充符》所谓“自其同者视之,万物皆一也”句意。迄今论者,大抵不出二说范围,纷纭无定。关于后一层,字面初非艰晦,但若简单释为及时领受此刻造物馈赠的美景,固然可通,却嫌与上一层联系不紧,对主题也少有助益。这些疑问,局于《赤壁赋》内,难以消除;一旦比观苏轼其他文字,以苏证苏,则顷刻迎刃而解。质言之,此赋立意,建基在苏轼气论之上。学界对于其气论,未尽了然;《赤壁赋》的宗旨,遂也沉湮不彰。本文试予揭明。

    苏轼《苏氏易传》卷七说:“天地一物也,阴阳一气也。或为象,或为形……象者,形之精华发于上者也;形者,象之体质留于下者也。人见其上下,直以为两矣,岂知其未尝不一邪?繇是观之,世之所谓变化者,未尝不出于一而两于所在也。自两以往,有不可胜计者矣。”苏轼把万物分作形体及其精华两部分。形体存有于世间,其精华则可超出世间,上达于天。然而形体也好,精华也罢,归根结底,都由一气所化生。形体及其精华变动不居,此即《赤壁赋》的“变者”;化生它们之气却恒久持存,此即《赤壁赋》的“不变者”。孔武仲《东坡居士画怪石赋》称“含之为一气,散之为万物”,不失为一个简明概括。

    一气与万物之间,立有阴阳这个环节。一气分而成阴阳,阴阳交而生万物。邵博引苏轼《论语说》:“万物无非阴阳者,而以万物为阴阳则不可,故阴阳者视之不见,听之不闻,而非无也。”阴阳已非感官所能察知,位于阴阳之先的气,自然更是如此。至于气何以分成阴阳,苏氏未给出确切解说,不得不承认是一疏漏。

    万物既生,形体自具。超出形体的精华又指什么?对此,苏轼屡屡道之:“光者,物之神也,盖出于形器之表矣”;“物之精华,发越于外者,为声色臭味,是妙物也”。原来,主要指声色臭味之类。最完整的表述,见于《大还丹诀》:

    凡物皆有英华,轶于形器之外……故凡作而为声,发而为光,流而为味,蓄而为力,浮而为膏者,皆其华也。吾有了然常知者存乎其内,而不物于物,则此六华者,苟与物接,必为吾所取。非取之也,此了然常知者与是六华者盖尝合而生我矣。我生之初,其所安在?此了然常知者苟存乎中,则必与是六华者皆处于此矣。其凡与吾接者,又安得不赴其类,而归其根乎……其知是道者,魂魄合,形气一。其至者,至骑箕尾而为列星。

    外物与人,无不具备声色臭味等形之精华。所不同者,人独有“了然常知者”在心,有能力感受外物之精华。对人来说,“了然常知者”与形之精华均系先天赋予,融合而生自身。换言之,在初始阶段,人便处于两者会合的状态。他要感受外物形体之精华,精神即须摆脱外物牵绊,复归初生时的状态。由是揩明“了然常知者”,使之向外物精华充分打开。两者若水乳交融,甚至可以“骑箕尾而为列星”。进一步看,“了然常知者”与形之精华本就同质。前引《苏氏易传》下文说:“上而为阳,其渐必虚;下而为阴,其渐必实……故乾特知之而已,作者坤也。”形体始终在下,事物生成变化发生于是;形之精华时或在上,彼时则不介入事物变化,功能无非“知之”而已。这同“了然常知者”的功能已然无甚差异。两者之所以达成融合,其根源在此。

    《大还丹诀》作于元祐三年(1088)。元祐五年《问渊明》诗、七年《潮州韩文公庙碑》那些知名而奇特的提法,俱当溯源于斯。《问渊明》写道:“子知神非形,何复异人天。岂惟三才中,所在靡不然。我引而高之,则为星斗悬。我散而卑之,宁非山与川。”苏轼与陶渊明立异的前提,是将后者《形影神》三首中的“神”理解为形之精华。它既存于世间,也可悬于天上,所以不必隔绝人天。上为星斗,即袭“骑箕尾而为列星”之论。人与外物悉具形之精华,且其本质无别,所以人之神又散而化作山川——严格说,是化作山川的声色臭味之类。这些提法,倘非参照《大还丹诀》,则茫然难得其解。《庙碑》写道:“匹夫而为百世师,一言而为天下法……是孰使之然哉?其必有不依形而立,不恃力而行,不待生而存,不随死而亡者矣。故在天为星辰,在地为河岳,幽则为鬼神,而明则复为人。”起首“匹夫”两句,对韩愈崇仰备至。在苏轼眼里,韩氏所依傍的,乃是“不依形而立”,“在天为星辰,在地为河岳”之物,非形之精华莫属。“不待生而存,不随死而亡”的描述,点出它相对于形体的独立性。依此节所述,如果形之精华焕发尽致,效应无可估量。

    明乎“形之精华”,返观《赤壁赋》,苏轼的第二层开解便即豁然开朗。第一层声称万物包括人类,同为一气所化生;即使无物不变,作为质料的气却是绵亘无尽,以此消解人生苦短之嗟。可是一气不但生出万物形体,并且生出形之精华,故而有了第二层。万物同出一气,但形体殊异,无以相通,“吾与物俱不得已而受形于天地之间,其孰能有之?”第二层“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云云,先拈示此点。舍而他求,唯有风声月色,任人取用。而声与色,恰属苏轼口中的形之精华。他与友人领受这种精华,前提是要返朴归真,不为外物所累。形之精华虽同样变化不止,然而“不待生而存,不随死而亡”,无穷无尽,也能缓解逝者如斯夫之慨。如此看来,苏轼的两层开解一脉衔接,均直接对治人生苦短的忧思,与主旨密切相连。反复开解,大约也是忧思深重之故。合而观之,又照顾到一气、万物形体、形之精华,较完备反映出其气论的层次。

    从一气、阴阳到万物,从无形到有形的临界点为何?苏轼认为是水。《苏氏易传》卷七说:“阴阳一交而生物,其始为水。水者,有无之际也,始离于无而入于有矣。”人类也不例外,“凡人之始造形,皆水也”。水与他物不同,形体变化较为自由,“万物皆有常形,惟水不然,因物以为形而已”,因此成为无形进入有形的中介环节。苏氏在儋州撰《天庆观乳泉赋》谓:“阴阳之相化,天一为水……意水之在人寰也,如山川之蓄云,草木之含滋,漠然无形而为往来之气也。”万物通常形体固定,故有时而尽;水则因物赋形,往来变化,故绵绵不绝,正如下文所形容的,它“有逝而无竭”。《滟滪堆赋》复谓:“天下之至信者,唯水而已……唯其不自为形,而因物以赋形,是故千变万化而有必然之理。”水已是有形之物,尽管形体自由,却也须有常理统率。

    关于事物之理,苏轼一方面倡言不同类事物可以互通,“物有畛而理无方”,“物一理也,通其意,则无适而不可”,苏轼:《书黄道辅品茶要录后》,载《苏轼文集》卷六六,第2067页; 《跋君谟飞白》, 载《苏轼文集》卷六九,第2181页。另一方面又严明界限。他举例道:“正如张长史(旭)见担夫与公主争路,而得草书之法。欲学长史书,日就担夫求之,岂可得哉?”张旭虽借鉴于担夫争路而书法大进,可本质上,写字与行路判为两事,后者不能替代前者。如此说来,万物共有一理,物又各有其理。仅就此言,近乎二程、朱熹等理学家的“理一分殊”思想。其间分别是,程朱的“理一”具先天性质,“天理具备,元无欠少,不为尧存,不为桀亡”,“未有天地之先,毕竟也只是理”。苏轼的“一理”,从来都在现象层面展开。《滟滪堆赋》宣称“得吾说而推之兮,亦足以知物理之固然”,阐发之理可以旁推交通,无疑系普遍性的“一理”。究其内涵,是说滟滪堆矗立瞿塘峡口,船行极易触礁,形成一处险境。但是换个角度看,长江在蜀地吸纳百川,水势浩荡,相形之下,瞿塘峡宽度不足;若无滟滪堆事先蔽挡一番,则洪流冲峡,其险有甚于触礁者。由此推出必然之理:“物固有以安而生变兮,亦有以用危而求安。”这道理,明言针对有形之物而发,绝无本体色彩。苏氏“一理”的性质,视此不难明了。万物各有形体,各有万殊之理,普遍之理隐于其后;水的形体随时变化,因而最直观地体现出普遍之理。这是水的又一特点。

    综上所述,苏轼气论虽偶有疏漏,整体系统则历历分明。一气生阴阳,是变化之始;阴阳生万物,则进入有形世界。万物赋形的初始状态为水,其特点是不拘于固定形体,绵延不绝,直观体现普遍之理。万物成形后,又有精华越出形体之表,变化而未有穷期。这形之精华,即声色臭味等。人须摆脱物累,唤醒心中固有的“了然常知者”,乃能领略此种精华。《赤壁赋》的“不变者”,便指作为万物质料的气;“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则指对形之精华的领取。此文从一气与形之精华两层,消释人生苦短之叹。只有结合苏氏气论,方可究明《赤壁赋》真意所在。

    苏轼这一系列想法,来源相当复杂。关于他的学术渊源,苏辙《亡兄子瞻端明墓志铭》列举荦荦大端,谓其“少与辙皆师先君。初好贾谊、陆贽书,论古今治乱,不为空言。既而读《庄子》,喟然叹息曰:‘吾昔有见于中,口未能言,今见《庄子》,得吾心矣。’乃出《中庸论》,其言微妙,皆古人所未喻……后读释氏书,深悟实相,参之孔、老,博辩无碍,浩然不见其涯也。先君晚岁读《易》……作《易传》未完。疾革,命公述其志。公泣受命,卒以成书”。此处着重叙述四个阶段。起初倾慕贾谊、陆贽的政论。这在蜀中少年时已然,苏辙诗称“念昔各年少,松筠閟南轩。闭门书史丛,开口治乱根”,追忆的就是此际情景。其次有契于《庄子》,催生出《中庸论》三篇。三文于嘉祐六年(1061)进呈,读《庄子》应在此前不久,处于青年时期。继而涉猎佛籍。苏轼自言:“嘉祐末,予从事岐下……予始未知佛法,君(王彭)为言大略,皆推见至隐以自证耳,使人不疑。予之喜佛书,盖自君发之。”他于嘉祐六年(1061)签书凤翔府判官,十二月十四日到任。随王彭阅览内典,必在嘉祐七年以后,稍迟于读《庄子》数载。至其受易学于苏洵,则后者自道嘉祐五年“始复读《易》”。是岁,三苏同赴汴京,住京中。苏洵治学的新兴趣,苏轼尽可及时知悉,其研学《周易》之机当萌发于斯。凡此种种之外,他也从孔子、老子那里挹取了不少资源。

    儒门中除去孔子,苏轼复深受孟子影响。他尽管曾辨孟子之非,但是北宋“苏门四学士”之一晁补之称“阁下盖尝自谓学出于孟子矣”,南宋孝宗也称他“知言自况于孟轲”,可知苏氏自承私淑孟子,两宋已经流播开来。以上七家,贾谊与陆贽但论治乱,罕言玄理,可置勿论。孔子从未提及本体意义上的气,也不妨悬搁。余下庄、老、《周易》、孟、佛五家。今以他们为中心,逐步加以辨析。

    前引昔人著述,或以《赤壁赋》中“自其变者而观之”“自其不变者而观之”数语,为沿袭《庄子》内篇《德充符》“自其异者视之,肝胆楚越也;自其同者视之,万物皆一也”一节,实则两者貌合神离。《德充符》之意,在把万物的差异相对化,从而齐同万物,系一种认知调整。这也合乎《庄子》内篇较一致的蕲向。《赤壁赋》则将万物之齐同无尽建立在作为本体的气上,给这件事以现实基础,并不着力于认知层面。《庄子》一书,启牖苏轼处尚别有所在。

    其书外篇《知北游》说:“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若死生为徒,吾又何患!故万物一也,是其所美者为神奇,其所恶者为臭腐;臭腐复化为神奇,神奇复化为臭腐。故曰‘通天下一气耳’。圣人故贵一。”万物本体同为一气,故此融通为一。这方是苏轼气论的根基。今人基本赞同《庄子》内篇作时较早,近乎庄子原意;外、杂篇则阑入庄子后学乃至其他学派作品,各篇须分别对待。 《知北游》的议论,位于庄子思想延长线上,当出于庄门后学手笔,可也不无变异。庄子借由认知变化取消事物差别,是期望自拔于现实束缚之上,得到心灵自由。此篇把万物齐同的缘由坐实为一气,“明确肯定世界是物质性的”,则又落回现实,未能经虚涉旷,得大自在。从这一角度看,说它与庄子相反也不为过。苏轼尝疑《庄子》收文驳杂不纯,剔去《让王》《盗跖》《说剑》《渔父》四篇。但《知北游》不入他怀疑之列,其文对庄子精神的背反,他也无所察觉。

    《庄子》杂篇《则阳》同属庄子后学之作,进一步发挥气论:“是故天地者,形之大者也;阴阳者,气之大者也。”成玄英疏:“天覆地载,阴阳生育,故形气之中最大者也。”这里引出“阴阳”一对概念。它们乃气之大者,有生育万物之功。苏轼气论导入阴阳,置于气和万物中间,形成三阶链条,即是承此而来。《则阳》对气与阴阳缺乏明确区划,且只认阴阳为最大的气,并未否认其他气的存在。苏轼谓气化生阴阳,明白分作两阶段。这一过程再无其他,则有取于《周易·系辞上》“一阴一阳之谓道”的思维模式。毕竟,《苏氏易传》诠释《系辞上》一卷,最系统地发表了其气论见解。但《系辞》以至整部《周易》,是不谈单一本体之气的,所以本质上,苏氏气论仍导源于《庄子》而非《周易》。

    万物有形之初,皆呈水的状态,此点受到《老子》启迪。《苏氏易传》卷七“水者,有无之际也,始离于无而入于有矣”一句下,紧接着引证:“老子识之,故其言曰‘上善若水’,又曰‘水几于道’。”所引出传世本《老子》第八章:“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水具“上善”之德而“几于道”,在有形事物中最接近无形世界。苏轼拈出它作为无形进入有形的关捩,与《老子》声气相通。然而《老子》描绘水之德,重点在遇事不争、甘居下游。同书六十六章说:“江海之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七十八章又说:“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其无以易之”,一向注重水因弱势成就其强大的辩证色彩,可与第八章印证。要之,《老子》书中绝未窥见水随物赋形的特质。苏轼水无定形之意,早披露于《滟滪堆赋》。此文嘉祐四年(1059)撰,时值苏氏二度出蜀入京途中。他在嘉祐元年春始离蜀游京师,走的是陆路。翌年进士及第,四月旋遭母丧,返乡守制。心境仓皇,行色匆遽,更无从细赏风物。四年免丧,因复出蜀。这回舟行从容,得以饱览山川形胜。蜀地水文之繁复多变,给苏轼留下深刻印象。《入峡》诗称:“自昔怀幽赏,今兹得纵探。长江连楚蜀,万派泻东南。合水来如电,黔波绿似蓝。余流细不数,远势竞相参。入峡初无路,连山忽似龛。萦纡收浩渺,蹙缩作渊潭。”诗里交代,自己系初次领略巴蜀万流辐辏、洪纤变化的壮丽图景,震撼不言而喻。长江过滟滪堆入峡,一赋一诗,写于同时前后。正是再度出蜀江行的经验,使得苏轼特别推重水的因物赋形、不拘一格。其气论中涉及水的阐述,乃由《老子》学说与自身经验交会而生。

    万物成形以后,又分出形体与形之精华两部分,后者与《孟子》略有关联。苏轼《潮州韩文公庙碑》描摹“不依形而立”的精华,便援《孟子·公孙丑上》所说“浩然之气”为助。 《孟子》原文谓此气“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赵岐注:“言此浩然之气,与义杂生,从内而出,人生受气所自有者”。原文又谓“难言也”,孙奭疏:“以为浩然之大气,难以言形也”。浩然之气系气化生人之时先天所赋予,这同气论天然相凑泊。它无形体可言,又便于连通形之精华,因为后者原是超越形体的。

    话说回来,明眼人洞若观火,这些充其量是枝节相似,谈不到本质联系。《孟子》在此,实仅衬拳边鼓而已。《庙碑》极力渲染形之精华的效能,称其“在天为星辰,在地为河岳,幽则为鬼神,而明则复为人”。星辰、河岳回抱上文“申、吕自岳降,傅说为列星”的典故。前一典出《诗经·大雅·崧高》:“维岳降神,生甫及申。”甫指甫侯,又作吕侯,申指申伯。后一典出《庄子》内篇《大宗师》:“傅说得之(按指“道”),以相武丁,奄有天下,乘东维,骑箕尾,而比于列星。”鬼神则取自《周易·系辞上》:“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苏轼整体表达形之精华论的《大还丹诀》,称“其至者,至骑箕尾而为列星”,袭用《庄子·大宗师》词句,更是直截了当。可以说,形之精华背后,既闪现着儒家的身影,也出没着道家的踪迹。

    非仅如是。说到外物形之精华,苏轼以声色臭味等当之,儒、道两派俱无此类观点,必须别作探索。《大还丹诀》总结道:“故凡作而为声,发而为光,流而为味,蓄而为力,浮而为膏者,皆其华也。”下文统称之“六华”。奇怪的是,文章只举出声、光、味、力、膏五事,“六”之总数无处着落。《东坡书传》复谓“物之精华,发越于外者,为声色臭味”。持较两段文字,勉强还可为《大还丹诀》补上“臭”即嗅觉对象,凑足六种。这自然不是关键。关键在于,苏氏为何执定数字“六”不放?

    光(色)、声、味、臭、力五事,分别对应视觉、听觉、味觉、嗅觉、触觉,毫无疑义。膏则指膏液。苏轼称“南方酿酒,未大熟,取其膏液,谓之酒子”;又称捣碎白术,“其细末曝日中,时以井花水洒润之,则膏液自上”,均是就原料加温加水,获取升上表面的一层沫子,此即“浮而为膏”。未加工前,膏液则潜存在原料内部。《沉香山子赋》自言无力分辨各种材料的香气,“嗟吾知之几何,为六入之所分。方根尘之起灭,常颠倒其天君。每求似于仿佛,或鼻劳而妄闻”,独知沉香木为正味,“既金坚而玉润,亦鹤骨而龙筋。惟膏液之内足,故把握而兼斤”。沉香的膏液,就藏于木身之中。赋中“六入”乃六根与六尘的合称,属于佛教概念,下句故以“方根尘之起灭”衔应。六根与六尘的前五项,同视、听、味、嗅、触五觉一一关涉;末项意根与法尘,乃进入意识层面。“或鼻劳而妄闻”谓鼻根迟钝,致于嗅觉上混淆各物。苏轼辨认沉香,不得不另觅标识:金坚玉润诉诸触觉(身根、触尘),鹤骨龙筋诉诸视觉(眼根、色尘);膏液潜伏沉香内里,感觉直接捕捉不到。其外化表象是分量逾恒,一手可握的细条,竟然重达两斤。这要称量、比较方知,有意识在起作用,可见膏与意根、法尘有关。

    合观光(色)、声、味、臭、力、膏不难发觉,苏轼意中的形之精华,系比照佛教六尘而立。难怪他执着于精华总数必须为六了。六根、六尘复与六识配搭。此种思想,苏氏熟稔于胸。他嗜诵《楞严经》,“《楞严》在床头,妙偈时仰读”,推崇其书“委曲精尽,胜妙独出”。而《楞严》卷三,便曾往复开陈六识、六根、六尘。不过,苏轼对之又做了显著改造。

    《东坡志林》卷二说:

    近读《六祖坛经》指说法、报、化三身,使人心开目明。然尚少一喻,试以喻眼:见是法身,能见是报身,所见是化身。何谓见是法身?眼之见性,非有非无。无眼之人,不免见黑,眼枯睛亡,见性不灭。故云见是法身。何谓能见是报身?见性虽存,眼根不具,则不能见。若能安养其根,不为物障,常使光明洞彻,见性乃全。故云能见是报身。何谓所见是化身?根性既全,一弹指顷,所见千万,纵横变化,俱是妙用。故云所见是化身。

    他举视觉为例,将六识、六根、六尘与法身、报身、化身扭结,可谓别出心裁。传统上,三身均为佛门所顶礼,六尘却是被贬斥的,《楞严经》因唤之为“妄尘”。苏氏用化身对接六尘,形容其“纵横变化,俱是妙用”,就化解了后者的负面形象,转出褒义。这给六尘变为形之精华铺平了道路。

    用法身对接六识,则使具体认识作用与真如佛性混而莫辨。回想苏轼《大还丹诀》宣称领受形之精华,须得唤醒人心固有的“了然常知者”。此一概念,实从真如佛性化出。唐代宗密有言:“一乘显性教者,说一切有情,皆有本觉真心,无始以来常住清净,昭昭不昧,了了常知,亦名佛性,亦名如来藏。”。在信徒眼里,唯有佛性了了常知。苏氏《浊醪有妙理赋》写道:“兀尔坐忘,浩然天纵。如如不动而体无碍,了了常知而心不用。”其中“坐忘”出《庄子·大宗师》,“浩然”出《孟子》,“如如”则系佛家用语,等于真如。他对于了然常知者即真如佛性,是完全自觉的。形之精华自六尘来,了然常知者自佛性来,而苏轼再将佛性与六识等同。由是观之,他标举了然常知者以接纳形之精华,岂非水到渠成?此说的佛学来历,宛然不可掩了。

    苏轼也常吐露佛教的世界观,谓万物本性皆空,如说“见物失空,空未尝灭。物去空现,亦未尝生”云云。可若万物通体虚幻,终归寂灭,其形体又何精华之有?这与其气论无法兼容。站在苏氏的立场,谈空无非复述陈言,论气却是自家悟出,孰轻孰重,一望而知。他坦承对于佛理“独时取其粗浅假说以自洗濯”,权宜方便罢了,恐不无几分实情。话虽如此,佛学依然协助他构造出形之精华说。综观其气论体系,取材遍及三教,时参己意,根柢则植于《庄子》外、杂篇中。苏轼思路之开阔,足见一斑。

    北宋时期,谈论气者不乏其人。相较并世诸家,苏轼自有特色。

    他与苏辙意见便不尽同。苏籀《栾城先生遗言》载:“《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坡公以为阴阳未交,公(苏辙)以坡公所说为未允。公曰:‘阴阳未交,元气也,非道也。政如云一龙一蛇之谓道也,谓之龙亦可,谓之蛇亦可。’”阴阳相交乃赋形之始。苏辙声言现象世界方有道,本体世界则无。苏轼恰恰相反。《苏氏易传》卷七说:“一阴一阳者,阴阳未交而物未生之谓也。喻道之似,莫密于此者矣……阴阳交而生物,道与物接而生善……善者道之继,而指以为道则不可。”曾枣庄、舒大刚主编《苏东坡全集》,第3538页。万物孳生,道就转化为另一形态善,而苏轼强调后者与道有差。据此,道仅属于本体世界。

    无论以道专归本体如苏轼,抑或以道专归现象如苏辙,均非当时主流见解。多数论者观点各异,却同声指认道弥纶体用,无所不包。举例言之,王安石谓:“道之本,出于冲虚杳渺之际;而其末也,散于形名度数之间。是二者,其为道一也。”司马光谓:“易者,道也;道者,万物所由之涂也。孰为天?孰为人?故易者,阴阳之变也,五行之化也。出于天,施于人,被于物,莫不有阴阳五行之道焉。”两人口中的“道”,内涵截然不同,但是一曰冲虚杳渺与形名度数两存之,一曰天与人、物两存之,其彻上彻下则一。张载说:“运于无形之谓道,形而下者不足以言之”,似乎道纯然是本体的。可他又说:“事无大小,皆有道在其间……显诸仁,天地生万物之功,则人可得而见也;所以造万物,则人不可得而见,是藏诸用也。”道也周流于有形世界,不过本身藏在物内,只显示其效应而已。程颐剖析愈加明快:“离了阴阳更无道,所以阴阳者是道也。阴阳,气也。气是形而下者,道是形而上者。”由逻辑看,道是阴阳依循的律令,故特具本体性质;但由实际看,道与阴阳同在,寸步不离。现象世界,无往而非道的栖身之所。

    上引几家都将某种意义的气当作世界万物的质料。他们理解的道,莫不贯穿体用。两相比较,苏轼竭力否认道行于现象世界,显得十分别致。在他看来,贯穿现象世界的,如前文所述,是普遍之理。于是形成道—普遍之理—分殊之理的逐级下降序列。此中关节在于,道与普遍之理何以判然为二?这只是为了在本体、现象之间划一界线,还是意味着对于道、理的认识,实质有所分别?

    《苏氏易传》卷七释《周易·系辞上》“夫易,圣人之所以极深而研几也”句:“深者其理也,几者其用也。”下文又说:“极深研几者,以道用之也……止于几与深也,则道有时而穷。”穷理即令臻于极致,也有体道不逮之虞。道与普遍之理非一,皎然可见。推寻两者关系,理是“以道用之”。此语意涵,须进一步阐说。

    古人思索本体论,常是为心性论求取依据的,两者同构,苏轼也不例外。他一面从性推出善:“夫善,性之效也”;一面又从道推出善:“圣人之德,虽可以名言,而不囿于一物,如水之无常形。此善之上者,几于道矣,而非道也……仁者见道而谓之仁,智者见道而谓之智。夫仁智,圣人之所谓善也。”天道与人性处于同一层级:“性者其所以为人者也,非是无以成道矣。”苏轼有时径直把性称作“道心”。他对善的描绘,“不囿于一物,如水之无常形”,与普遍之理形态相同。具体到个人,仁者谓之仁,智者谓之智,则与分殊之理相同。因此他所论性、善关系,可借以类推道与普遍之理的关系。苏轼说:

    君子日修其善,以消其不善,不善者日消,有不可得而消者焉。小人日修其不善,以消其善,善者日消,亦有不可得而消者焉。夫不可得而消者,尧、舜不能加焉,桀、纣不能亡焉,是岂非性也哉?君子之至于是,用是为道,则去圣不远矣。虽然,有至是者,有用是者,则其为道常二。犹器之用于手,不如手之自用,莫知其所以然而然也。性至于是,则谓之命。

    这里君子日修、小人日消的善,乃是具体之善;君子、小人同备,刮磨不去者,乃是普遍之善。后者与性,唯有几微之辨。性为“至是者”,普遍之善为“用是者”,后者即对等于“以道用之”的普遍之理。苏轼造一妙喻解说何谓“至是者”,何谓“用是者”。前者犹如用手做事,自如到不知所以然;后者犹如执工具做事,终不如手那样自然。前者始是圣人境界,后者则是君子境界。别处复有一节辨析圣人与君子:“古之言贤人者,贤于人之人也,犹曰君子云尔。夫贤于人者,岂有极哉?圣人与焉,而世乃曰:‘圣人无德业,德业贤人也。’夫德业之名,圣人之所不能免也,其所以异于人者,特以其无心尔。”圣人、君子同样修德立业,犹如手和工具同样做事,差别只在无心或有心。这里拈出“无心”形容圣人,更是打破后壁之谈。

    自兹类推,道之胜境,全在自然无心一点;普遍之理“以道用之”,于此有所不及。苏轼着意分疏二者,实质便基于斯。事实上,分殊之理已是自然状态,“是故幽居默处而观万物之变,尽其自然之理,而断之于中”。细逐万物流变方能尽观之理,自是具体之理,苏氏仍以“自然”名之。所以准确说,道、普遍之理、分殊之理三者,非有自然与否之异,而是自然程度分了等差。一意向慕自然状态,表现出苏轼的鲜明性格。

    万物共有一普遍之理,各自又有分殊之理。在形体层面,事物互不相侔,这一层系分殊之理所寓。声色等形之精华,却越出形体,越出分殊之理。《苏氏易传》卷六称:“光出于形之表,而不以力用,君子之广大者也。”形之精华对接君子,而君子境界,达乎普遍之理,以略逊圣人一筹的自然为特质。光的“不以力用”,即指某种自然状态;其“广大”即普遍之谓,正同君子境界密合。因而形之精华,就是普遍之理的外显。

    总括而言,苏轼主张气化阴阳,阴阳交生万物。气与阴阳两阶段有道。下至万物既生,道一转而成普遍之理,再转而成分殊之理。事物形体寓含分殊之理;形之精华,则越出分殊之理,向普遍之理挺进,向更高层次的自然状态挺进。此种精华,迈入君子境界始得领略。

    回到黄州赤壁之下那个秋夜。风声月色,流转于山间江上。苏轼邀友人搁置烦忧,纵赏此声此色。这不单是及时行乐,也不单是超脱功利;更重要的是,借此渐近自然,参悟普遍之理,以企君子境界。纵赏之余枕藉而眠,至晓未觉,便系自然状态进阶的形象呈现。《赤壁赋》以其表里澄澈,卓绝千古,造境如是,实为写出苏轼胸中一片君子气象。文章背后,则有整套气论思想为之支柱。

    ①   苏轼:《苏轼文集》卷一,中华书局,1986,第5页。

    ②     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一三○,中华书局,1986,第3115页,所指系僧肇《物不迁论》;吴子良:《荆溪林下偶谈》卷二,载王水照编《历代文话》第一册,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第549页。

    ③   晚近出现两种新说:刘驰《〈赤壁赋〉思想考辨新得——兼论中国古代文学文本解读的科学方法》谓是以《苏氏易传》为代表的“通二为一”思维之表现,本质属于儒家,见《文学评论》2019年第4期;沈松勤《“幽人”:解读苏轼的一个易学视角》谓即“性命之理”,见《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3期。

    ④   曾枣庄、舒大刚主编《苏东坡全集》,中华书局,2021,第3533页。

    ⑤   曾枣庄、刘琳主编《全宋文》卷二一八六,第100册,上海辞书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第156页。

    ⑥   邵博:《邵氏闻见后录》卷一二,中华书局,1983,第91页。

    ⑦   苏轼:《苏氏易传》卷一, 载曾枣庄、舒大刚主编《苏东坡全集》,第3406页; 《东坡书传》卷一六,载曾枣庄、舒大刚主编《苏东坡全集》,第3759页。

    ⑧   苏轼:《苏轼文集》卷七三,第2328页。

    ⑨   苏轼:《苏氏易传》卷七,载曾枣庄、舒大刚主编《苏东坡全集》,第3534页。

    ⑩   苏轼著、冯应榴辑注:《苏轼诗集合注》卷三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第1637页。

    ⑪   苏轼:《苏轼文集》卷一七,第508页。

    ⑫   苏轼:《书六一居士传后》,载《苏轼文集》卷六六,第2049页。

    ⑬   曾枣庄、舒大刚主编《苏东坡全集》,第3538页。

    ⑭   苏轼:《续养生论》,载《苏轼文集》卷六四,第1984页。

    ⑮   苏轼:《苏氏易传》卷三,载曾枣庄、舒大刚主编《苏东坡全集》,第3455页。

    ⑯   苏轼:《苏轼文集》卷一,第15页。

    ⑰   同上书卷一,第1页。

    ⑱   苏轼:《书张长史书法》,载《苏轼文集》卷六九,第2200页。

    ⑲   程颢、程颐:《河南程氏遗书》卷二上,载《二程集》,中华书局,2004,第43页;黎靖德编《朱子语类》卷一,第1页。

    ⑳   《苏轼文集》卷一第1-2页。

    ㉑   苏辙:《苏辙集》,中华书局,1990,第1126-1127页。

    ㉒   苏辙:《初发彭城有感寄子瞻》,载《苏辙集》,第130页。

    ㉓   苏轼:《王大年哀词》,载《苏轼文集》卷六三,第1965页。

    ㉔   孔凡礼:《苏轼年谱》卷四,中华书局,1998,第97页。

    ㉕   苏洵:《上韩丞相书》,载苏洵著,曾枣庄、金成礼笺注:《嘉祐集笺注》卷一三,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第353页。

    ㉖   参看王水照、朱刚:《苏轼评传》,南京大学出版社,2004,第150-151页。

    ㉗   晁补之:《再见苏公书》,载曾枣庄、刘琳主编《全宋文》卷二七一七,第126册,第28页;宋孝宗:《苏轼赠太师制》,载曾枣庄、刘琳主编《全宋文》卷五二四六,第235册,第161页。

    ㉘   郭庆藩:《庄子集释》卷七下,中华书局,1961,第733页。

    ㉙   参看刘笑敢:《庄子哲学及其演变》,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第5-20页。

    ㉚   《庄子哲学及其演变》,第70-71页。

    ㉛   严北溟:《应对庄子重新评价》,《哲学研究》1980年第1期。关于《庄子》之“气”的进一步探讨,参看陈洪:《庄蝶之梦与浑沌之死——〈庄子〉“物化”“气变”论解析》,《苏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7年第1期;李存山:《庄子思想中的道、一、气——比照郭店楚简〈老子〉和〈太一生水〉》,《中国哲学史》2001年第4期等。

    ㉜   苏轼:《庄子祠堂记》,载《苏轼文集》卷一一,第348页。

    ㉝   《庄子哲学及其演变》,第74-75页。

    ㉞   郭庆藩:《庄子集释》卷八下,第913页。

    ㉟   《庄子》与《易传》的阴阳说声气互通,孰先孰后则有异议。例如徐复观便主张《易传》在前,陈鼓应却主张《庄子》在前。徐复观:《阴阳五行及其文献的研究》,载《中国思想史论集续篇》,九州出版社,2014,第44-55页;陈鼓应:《〈易传·系辞〉所受庄子思想的影响》,载《易传与道家思想》,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6,第87-101页。

    ㊱   曾枣庄、舒大刚主编《苏东坡全集》,第3538页。

    ㊲   王弼注,楼宇烈校释:《老子道德经注校释》,中华书局,2008,第20页。

    ㊳   《老子道德经注校释》,第169、187页。

    ㊴   苏轼著,冯应榴辑注:《苏轼诗集合注》卷一,第15-16页。

    ㊵   苏轼:《苏轼文集》卷一七,第508页。

    ㊶   赵岐注,孙奭疏:《孟子注疏》卷三上,载阮元校《十三经注疏》,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第2685页下、2687页上。

    ㊷   苏轼:《苏轼文集》卷一七,第508页。

    ㊸   郑玄笺、孔颖达疏:《毛诗正义》卷一八之三,载阮元校《十三经注疏》,第565页下。

    ㊹   郭庆藩:《庄子集释》卷三上,第247页。

    ㊺   王弼等注、孔颖达疏《周易正义》卷七,载阮元校《十三经注疏》,第77页下。

    ㊻   苏轼:《酒子赋》引,载《苏轼文集》卷一,第14页;《与章致平》其二,载《苏轼文集》卷五五,第1645页。

    ㊼   苏轼:《苏轼文集》卷一,第13页。

    ㊽   苏辙《和子瞻沉香山子赋》更纯依佛理为说,可参。载《苏辙集》,第941-942页。

    ㊾   苏轼:《次韵子由浴罢》,载苏轼著,冯应榴辑注:《苏轼诗集合注》卷四一,第2138页;苏轼:《书柳子厚大鉴禅师碑后》,载《苏轼文集》卷六六,第2084页。

    ㊿   华东师范大学古籍研究所点校注释:《东坡志林仇池笔记》,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83,第59页。

      般剌蜜帝译:《楞严经》卷三,载一诚长老主编《重修频伽精舍校刊大藏经》成帙,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07,第19页。

      宗密著,石峻、董群校释:《华严原人论校释》,中华书局,2018,第181页。

      苏轼:《苏轼文集》卷一,第21页。

      苏轼:《答孔君颂》,载《苏轼文集》卷二○,第592-593页。

      苏轼:《答毕仲举》其一,载《苏轼文集》卷五六,第1671页。

      朱易安等主编《全宋笔记》第三编,第七册,大象出版社,2008,第156-157页。

      王安石:《老子注(罗家湘辑本)》卷上,载王水照主编《王安石全集》第4册,复旦大学出版社,2016,第155页。

      司马光:《易说·总论》,商务印书馆,1936,卷首第1页。

      张载:《正蒙·天道》,载《张载集》,中华书局,1978,第14页。

      张载:《性理拾遗》,载《张载集》,第374页。

      程颢、程颐:《河南程氏遗书》卷一五,载《二程集》,第162页。

      王安石说:“道有体有用。体者,元气之不动;用者,冲气运行于天地之间。”司马光说:“万物皆祖于虚,生于气。”张载与二程谈“气”,众所周知,兹不具引。王安石:《老子注(罗家湘辑本)》卷上,载王水照主编《王安石全集》第4册,第165页;司马光:《潜虚》总论,载《家范法言集注太玄集注潜虚老子道德论述要》,上海人民出版社,2022,第597页。

      曾枣庄、舒大刚主编《苏东坡全集》,第3545页。

      苏轼:《苏氏易传》卷七,载曾枣庄、舒大刚主编《苏东坡全集》,第3538页。

      《苏氏易传》,第3539页。

      苏轼:《东坡书传》卷三,载曾枣庄、舒大刚主编《苏东坡全集》,第3606-3607页。

      苏轼:《苏氏易传》卷一,载曾枣庄、舒大刚主编《苏东坡全集》,第3395页。

      苏轼:《苏氏易传》卷七,载曾枣庄、舒大刚主编《苏东坡全集》,第3534页。

      苏轼:《上曾丞相书》,载《苏轼文集》卷四八,第1379页。

      曾枣庄、舒大刚主编《苏东坡全集》,第353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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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李帆,郭世轩. 苏轼之“气论”及其在词作中的表现. 海南热带海洋学院学报. 2024(03): 71-77 . 百度学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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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历程
  • 收稿日期:  2023-04-21
  • 网络出版日期:  2023-11-08
  • 刊出日期:  2023-0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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