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仲舒声名观念的思想史意义——以《深察名号》为中心

钟翠琴

钟翠琴. 董仲舒声名观念的思想史意义——以《深察名号》为中心[J]. 华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25, (2): 47-59.
引用本文: 钟翠琴. 董仲舒声名观念的思想史意义——以《深察名号》为中心[J]. 华南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25, (2): 47-59.
ZHONG Cuiqin. On DONG Zhongshu's Concept of Sound-Name——Centered on In-Depth Exploration of Names[J]. Journal of South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Social Science Edition), 2025, (2): 47-59.
Citation: ZHONG Cuiqin. On DONG Zhongshu's Concept of Sound-Name——Centered on In-Depth Exploration of Names[J]. Journal of South China normal University (Social Science Edition), 2025, (2): 47-59.

董仲舒声名观念的思想史意义——以《深察名号》为中心

详细信息
  • 中图分类号: B234

On DONG Zhongshu's Concept of Sound-Name——Centered on In-Depth Exploration of Names

  • 摘要:

    把形当作命名的根据,是先秦形名家的重要观念。到了汉儒那里,则自觉地将命名的根基安置在声上。在《深察名号》篇中,董仲舒认为名号源于天地,也能够达天意,名号的实质是声音。在对名号及其科目的解释上,董仲舒使用了声训,由声及义,加强了“声名”与天意的关联。天不言说,人发其意,人言即天言,人意即天意。《春秋》作为圣人之言乃天意的抒发,而《春秋》大义则依托于辞而彰显。董仲舒的声名观念深刻地影响了汉代的思想世界,为汉代听觉中心思想的确立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对声名观念的重思不仅对于理解董仲舒思想具有重要意义,也为重新认识汉代思想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

    Abstract:

    The Pre-Qin Mingjia(行名家) scholars regarded"form"as the basis for naming, a concept that was later adapted by the Han Confucians, who shifted the foundation of naming to"sound". In the chapter In-depth Exploration of Names, DONG Zhongshu argued that names, originating from Heaven and Earth, carry the will of Heaven and are essentially sounds. Through phonetic analysis, he connected sound to meaning, strengthening the link between "Sound-Name" and "the Will of Heaven". He further asserted that Heaven does not speak directly; humans express its will, making human words synonymous with the words of Heaven, and human will equivalent to Heaven's will. In DONG Zhongshu's view, the Spring and Autumn Annals, as the sages' words, convey the will of Heaven, with its core principles expressed through "diction". His "Sound-Name" concept profoundly influenced Han Dynasty thought, laying the groundwork for the auditory-centric thought of the era. Reexamining this concept is vital not only for understanding DONG Zhongshu's philosophy but also for offering a fresh perspective on Han Dynasty thought.

  • 春秋末期礼崩乐坏,有鉴于“奇辞起,名实乱”,诸子掀起了高涨的名辩思潮。其中,形名家主张“形名”,以形作为命名的根据。形是对客观对象的直接描摹,名与形一致,形与实一致,由此名实相符。但随着儒道两家对形的批判,形名家所构建的物与形之间的牢固关系逐渐被瓦解。战国末期,与音乐、律吕、天文历法相关的“声名”概念开始流行,声音被用以表达事物的本质。到了汉代,以董仲舒为代表的思想家自觉地将名听觉化,把声音当作制名的基础,从而使“声名”达到理论层面的自觉。在《春秋繁露·深察名号》篇中,董仲舒围绕着听觉-声音制作名、诠释名,并据此构建理想的伦理-政治模式,集中阐发了他的声名观念。

    苏舆在注解《深察名号》篇时说:“名家之学,以综微核实为功,以正名析词为本,此即名学也。《荀子》亦有《正名篇》。《春秋》治人必先正名,《榖梁》于五石、六鹢之词发其微,《公羊》学盖与之同。”苏舆揭示了三个要点:首先,《深察名号》篇的主旨是正名,董仲舒的正名既观照着先秦儒家的名学,也观照着先秦形名家的名学;其次,董仲舒有意将形名家作为对手,以形名家所擅长的辨名析词之法来论证其名辩理论,注重对细微之处进行考察,此亦即篇名所表达的意思;最后,董仲舒深察名号的目的与公羊学关系密切。前两点直接关系到董仲舒“声名”的结构,后一点则关系到“声名”在董仲舒公羊学中的重要位置。这里先言前者。

    孔子曾对正名问题有过经典论述,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名的问题直接涉及语言、职事,而后者则关乎社会治乱。董仲舒继承了孔子的正名思想,认为“治国之端在正名”(《玉英》),把辨正名分以使名实相符作为政治治理的首要任务。董仲舒对荀子的名学理论也有吸收与推进。在《荀子·正名》篇中,荀子对于名的来源展开讨论。他说:“名无固宜,约之以命。约定俗成谓之宜,异于约则谓之不宜。名无固实,约之以命实,约定俗成谓之实名。”名(或称语言)的意义和使用并不是天然固定或客观必然的,而是由于人们在长期的社会实践中相互约定而逐渐固定下来的。约定俗成论,古今都很流行,在现代语言学中也有理论探讨。例如,索绪尔就明确地提出“语言符号的任意性”(The Arbitrary Nature of the Sign),认为语言符号的“能指”(Signifier,指符号的声音或书写形式)与“所指”(Signified,即意义)之间的关系是任意的,即没有必然的逻辑关联,而这种符号的任意性正是约定俗成的体现。

    对于名的起源,董仲舒追溯到天地。他说:

    治天下之端,在审辨大。辨大之端,在深察名号。名者,大理之首章也。录其首章之意,以窥其中之事,则是非可知,逆顺自著,其几通于天地矣。是非之正,取之逆顺,逆顺之正,取之名号,名号之正,取之天地,天地为名号之大义也。古之圣人,謞而效天地谓之号,鸣而施命谓之名。名之为言,鸣与命也,号之为言,謞而效也。謞而效天地者为号,鸣而命者为名。名号异声而同本,皆鸣号而达天意者也。(《深察名号》)

    董仲舒将名区分为号与名,号指的是“謞而效天地”,名指的是“鸣而施命”。“謞”与“嗃”“詨”“噑”“嗥”等字相通,为大叫、咆哮的意思,一般指熊虎豺狼等大型野兽发出的声音。“鸣”则指的是鸟兽或昆虫等小型动物发出的叫声。“效”为模仿、效法,“施命”即给事物命名。因此,古之圣人是根据野兽大叫的声音来确定号,根据动物细小的声音而制作名。总而言之,名和号均是根据声音来给予的名称。

    以动物自身发出的声音来命名,这在《山海经》中不乏例证。如:“有鸟焉,其状如鸱而人手,其音如痺,其名曰鴸,其名自号也”;“有兽焉,其状如禺而文身,善笑,见人则卧,名曰幽鴳,其鸣自呼”;“有鱼焉,其状如鲤而六足鸟尾,名曰鮯鮯之鱼,其名自叫”,等。董仲舒所谓的“效天地”,其中一层含义是指名号起源于对自然界(声音)的模仿,这展现了名号的听觉属性。

    然则,这并不能解释“马者所以命形也”“牛则物之定形”等“形名”现象。董仲舒以声音现象作为名号的根基,其目的是建立名号与天意之间的内在关联,即圣人乃根据天所发出的声音来制作名号。无论是荀子的约定俗成论,还是形名家的“形以定名”说,都是根据先在的对象来制作名称。董仲舒扭转了这一路向,认为名号是天意的抒发,即先有天意,再给予物事以名号来抒发其意。基于后者,以往的“形名”也是天意的抒发,是根据天的声音而制作,从根本上说属于“声名”。董仲舒在此为“声名”的合法性、权威性找到了形而上的根基。

    在董仲舒那里,名与号虽然有分别,但每一个名号都是符合天意的。他进一步论证说:

    五号自赞,各有分。分中委曲,曲有名。名众于号,号其大全。名也者,名其别离分散也。号凡而略,名详而目。目者,遍辨其事也;凡者,独举其大也。享鬼神者号,一曰祭。祭之散名,春曰祠,夏曰礿,秋曰尝,冬曰烝。猎禽兽者号,一曰田。田之散名,春苗,秋蒐,冬狩,夏狝。无有不皆中天意者。物莫不有凡号,号莫不有散名,如是。是故事各顺于名,名各顺于天。(《深察名号》)

    “五号自赞,各有分”中,“赞”为指明、表明之意,“分”为职分,有区分之意。五种号各有其分,各有其一一对应的职责与分工。“分中委曲,曲有名”是指,在号下的职分之中,还可以分出曲折细小的节目,每一个细节也都有自己的名。董仲舒的号与名类似于荀子的“共名”与“别名”的区分,前者是对事物全体的概称,后者是对具体部分的指称。名与号都起到分明、分别的作用,但号是概括的、大略的,名是明确的、具体的。以“祭”“田”为例,“祭”是号,“祭”之下有散名,包括“祠”“礿”“尝”“烝”;“田”也是号,“田”之下有散名,包括“苗”“蒐”“狩”“狝”。据《礼记·祭法》记载,古人祭祀的对象包括天、地、时、日、月、星、山木川谷丘陵之神等多种物事。董仲舒称只有供享鬼神的号才叫作“祭”,而“祭”之下的具体名称则是根据四季天时而定的:“祠”为春祭,“礿”为夏祭,“尝”为秋祭,“烝”为冬祭。田猎的命名规则也是如此。以天时为依据制定名号,因此,这些名号“无有不皆中天意者”。于是,一切事物都各自顺着其名,一切名又都各自顺着天意。董仲舒认为,名号从对天地(自然界)的模仿,到对天意的表达,再到与天意相符合,其本质就是声音。

    形名家以形制名,追求名通过形与实达成一致,“形名”的“名-形-实”结构确实蕴含着强大的逻辑力量。形名家通过客观的、确定的形沟通名实,而无形的、内在的意何以能沟通名实呢?对于这个问题,董仲舒提出“名生于真”:

    名生于真,非其真,弗以为名。名者,圣人之所以真物也,名之为言真也。故凡百讥有黮黮者,各反其真,则黮黮者还昭昭耳。欲审曲直,莫如引绳;欲审是非,莫如引名。名之审于是非也,犹绳之审于曲直也。诘其名实,观其离合,则是非之情不可以相谰已。(《深察名号》)

    真即真实,但真与实的意义有着微妙的差别。在形名家那里,实代表的是客观对象,而董仲舒的真指向与客观对象的相符。“名之为言真”是说,名就是为了言说真实,若不真实,就不能用来命名。形名家尚需通过形来确保名实相符,而董仲舒则以“名生于真”使名直接通向实。值得注意的是,真并不与假相对,与之相对的是“黮”(暗昧不明)。所谓真实指的是回归事物的本质。因而,真同样是由天决定的。董仲舒把名比作绳墨,以此当作判断是非曲直的标准。辨正是非、逆顺取决于名号,而辨正名号则取决于天地。天具有绝对的权威性,是名之真的根本保证。作为天意的表达,名号因禀受于天而获得其正当性与权威性。在董仲舒的论证中,天始终作为最高权威提供终极担保。

    总之,董仲舒通过对名号的听觉化阐释,提出“鸣号而达天意”“无有不皆中天意”以及“名生于真”等论点,构建了以“名-天-真”为核心的“声名”,从逻辑上实现了对“形名”的超越。

    声训是指根据语音去研究词义,利用声音相同或相近的训释词来解释被训释词。历史地看,声训在先秦就已出现,但真正盛行是在两汉。换言之,运用声训解经释义是汉代学者在方法上的自觉。

    在《深察名号》篇中,董仲舒一方面提出以声音为基础的命名方式,另一方面也自觉地运用声训。“名之为言,鸣与命也,号之为言,謞而效也”,苏舆注曰:“此以声为训。” “名”“鸣”“命”均属明母耕部,同音相训。《说文》曰:“名,自命也。从口夕。”“鸣,鸟声也。从鸟口。”“命,使也。从口令。”三者与“口”有关,均含发声之意。“号”,匣母宵部;“謞”,晓母宵部;晓匣旁纽,二字声同韵近,音近义通。“效”,匣母宵部,与“号”同音相训。“謞”通“嗥”,《说文》曰:“嗥,咆也。从口皋声。”又“号(號),呼也。从号从虎”,二者也都与“口”有关,含呼叫之意。借助声训,董仲舒再次深化了声与名的关联。

    董仲舒训释关键字词,尤重声训,例如王号和君号:

    深察王号之大意,其中有五科:皇科、方科、匡科、黄科、往科。合此五科,以一言谓之王。王者皇也,王者方也,王者匡也,王者黄也,王者往也。是故王意不普大而皇,则道不能正直而方;道不能正直而方,则德不能匡运周遍;德不能匡运周遍,则美不能黄;美不能黄,则四方不能往;四方不能往,则不全于王……王术之谓也。

    深察君号之大意,其中亦有五科:元科、原科、权科、温科、群科。合此五科,以一言谓之君。君者元也,君者原也。君者权也,君者温也,君者群也。是故君意不比于元,则动而失本;动而失本,则所为不立;所为不立,则不效于原,不效于原,则自委舍;自委舍,则化不行。用权于变,则失中适之宜;失中适之宜,则道不平,德不温;道不平,德不温,则众不亲安;众不亲安,则离散不群;离散不群,则不全于君。(《深察名号》)

    “王者必受命而后王”(《三代改制质文》),“受命之君,天意之所予也”(《深察名号》),君权天授,因此深入研究王号和君号的“大意”就是在晓察天意。君王只有明白天意之所在,顺应天意,服从天命,才能维持其统治。一旦违背天意,上天就会降下灾异,甚至褫夺君权。因此,考察王号和君号的“大意”也是在对君王的职责、德性、行动等各方面作出规定。

    王号和君号分别有“五科”,苏舆曰:“号其凡也,科其目也。君王各科,并依声起,可以识文字声义相生之旨。”苏舆强调这些科目都是依照声音来命名的,由此就能理解声音与意义相互生成的道理。王号“五科”为皇、方、匡、黄、往,五者合在一起才能称作“王”,缺一不可。

    第一,“王者皇也。”王与皇同为匣母阳部,同音相训。《说文》曰:“皇,大也。”《白虎通·号》:“皇者,何谓也?亦号也。皇,君也,美也,大也……号之为皇者,煌煌人莫违也。”“皇”为盛大、华美之义,“大”体现其至高无上的地位,“美”强调其内在的美好品质。君王既地位尊崇,也具有光辉盛大、令人臣服的威势。

    第二,“王者方也。”方,帮母阳部,与王韵同。方,正直端方之义。它一则指王者应具备正直无私的高尚品德,二则指王者应谨守天意,依天道之正而行。

    第三,“王者匡也。”匡,溪母阳部,溪匣旁纽,二字声近韵同。《广雅·释诂》:“匡,满也。”匡,古同“筐”,由盛物之具而有盛满之义。在王道正确运行下,君王的美德润泽天下,周流遍布,无有疆界。

    第四,“王者黄也。”黄,匣母阳部,与王同音相训。《淮南子·天文训》:“黄者,土德之色。”汉代流行“五德终始说”,其中汉对应土德,因而土被视作五行中最尊贵者。董仲舒说:“土居中央,为之天润。土者,天之股肱也,其德茂美。”(《五行之义》)土居于中央,是天的辅佐,因此土德充实而美好。王为黄,指君王应具备这种茂美的德性。

    第五,“王者往也。”往,匣母阳部,与王同音相训。《吕氏春秋·下贤》:“王也者,天下之往也。”《白虎通·号》:“王者,往也,天下所归往。”王为往,指天下人都受到君王美德的感召而归附。

    从“皇”到“往”,董仲舒利用声训构建了一个环环相扣的逻辑链。君王仁德煌煌盛大,其行事就会端方,故而王道正直;王道正直则进一步促使君德润泽天下,周流遍布;周流布遍、至大至广的君德才能称为“黄美”之德;君王拥有至高美德,四方民众自然诚心归附;四方归附,王道就圆满了。董仲舒认为“五科”既是王德的体现,也是帝王之术的具体展现。

    君号“五科”为元、原、权、温、群,五者同样缺一不可。

    第一,“君者元也。”君,见母文部;元,疑母元部;见疑旁纽,文元旁转,二字声近韵近。“元者,始也,言本正也。”(《王道》)“元者为万物之本”(《玉英》),“元”意味着开端、根本。董仲舒说:“君人者,国之元,发言动作,万物之枢机。枢机之发,荣辱之端也。”(《立元神》)君王是一国之根本、万物之关键,其一行一言都关系到国家的荣辱治乱、存亡绝续。

    第二,“君者原也。”原,疑母元部,与君声近韵近。董仲舒说:“《春秋》变一谓之元,元,犹原也,其义以随天地终始也。”(《玉英》)“元犹原也”,“犹”说明二字意思相近,但仍有差别。苏舆曰:“原、元一义,而分别言之者,元是正本之义,原是不息之义,故下云‘自委舍’。”《说文》,“原,水本也”,本义指水的源头。水从源头源源不断地流出,因而有生生不息之义。元是由“多”至“一”、万物统属于“一”的根本;而原则是由“一”至“多”、万物不断生发的源头。君王是国家的根本(元),亦是治乱的源头(原)。

    第三,“君者权也。”权,群母元部;见群旁纽,文元旁转,与君音近韵近。权为权变、变通之义,意味着君王要懂得权变,适时调整应对变化,从而使王道保持中庸、无有偏失。

    第四,“君者温也。”温,影母文部;见影邻纽,与君声近韵同。温,温柔敦厚,宽缓和柔,指君王应具备这种温厚的德性。

    第五,“君者群也。”群,群母文部;见群旁纽,与君声近韵同。群,群聚、联合之义,指君主能够群聚百姓,使百姓亲附团结。

    从“元”到“群”,董仲舒同样构建了一个层层递进的逻辑结构。如果君主的心意符合根本原则,行动就不会丧失根本;不丧失根本意味着不忘记开端、职责,做事就会成功;不忘记职责,教化就得以施行;面对教化的实际情况,要善于权变,使之不失中道;不失中道,就会“道平”“德温”,以公正的道理、温厚的德性润泽天下,百姓就会团结安定。

    王号与君号的“五科”实际上表达了董仲舒对理想君王的构想:一方面君王命受于天,被赋予人间最高的权威;另一方面则要求君王具有美好的德性和德行,既让民众臣服于君主盛大的威势,又让民众因君王的美德而归附。如此,国家才能长治久安。但是这样的王道理想,董仲舒不依托声训直接陈述也并无不可;并且,董仲舒对于王号、君号的一些声训解释确有附会之嫌。正如徐复观批评说:“沾到一点边,顺着声音,随意联想枝蔓,完全走到与正名相反的方向。”那么,董仲舒缘何一定要借助声训来阐发呢?这与董仲舒的声名观念紧密相关。名号是根据声音而制作的,其实质就是声音;那么,王号、君号就必然可以通过声音线索来阐释(此即声训)。再者,名号是天地声音的表达,根据声音来阐释其内在的道理,更能增强其作为天意表达的说服力。因此,使用声训有助于进一步强化解释的权威性。基于此,在董仲舒那里,声训并不仅是应时代潮流而选择的训诂方法,而且是与其声名观念相配适的诠解手段。总之,声训是“声名”的一种表现。

    董仲舒是西汉《春秋》公羊学代表人物,《春秋繁露》是其发挥《春秋》之义的代表作。因此,苏舆说《深察名号》篇与公羊学有关不无道理。但是,董仲舒是如何通过声名理论来阐发公羊学的呢?

    “声名”的本质是声音,从根本处说是天的声音。但是,天并不言说。董仲舒说:“天不言,使人发其意;弗为,使人行其中。名则圣人所发天意,不可不深观也。”(《深察名号》)天不发言,因而通过人的语言传达它的意志;天寂然不动,因而对天意上承下达与践行的责任自然就下落到人身上了。如此,“天人之际,合而为一”(《深察名号》)。天之意即人之意,人之言亦即天之言。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通达天意、制作名号,这个任务只有圣人才能完成。因此,《春秋》乃孔圣人代发天意之作。它既是天意的表达,也是人意的表达。从这个意义上说,董仲舒对《春秋》的理解是从“声名”出发的。

    天意在人意上落实,人意在大义(道理)上呈现,而大义之彰显关键在于《春秋》如何书写。如何书写就关涉到如何选取名号、如何用词的问题,用一个字概括即辞。《礼记·经解》曰:“孔子曰:入其国,其教可知也……属辞比事,《春秋》教也。”又曰:“属辞比事而不乱,则深于《春秋》者也。”“属辞比事”虽然说的是《春秋》的教化功用,但它也正说明理解《春秋》、明了《春秋》大义,应当在“属辞比事”上着手。其中,属辞“本指孔子作《春秋》时将相应的解释、评判之辞系属于相应的史事下,以彰其分别、褒贬、抑扬之意”。按此理解,辞是经过深察、辨正之后所择取的文辞。董仲舒说:“《春秋》辨物之理,以正其名。”(《深察名号》)辞正是辨理、正名的体现。

    《春秋》“谨于正名”,董仲舒举例说:

    故名霣石,则后其五,言退鹢,则先其六。(《深察名号》)

    “五石”“六鹢”二事见于《春秋·僖公十六年》:“十有六年,春,王正月,戊申,朔,霣石于宋五。是月,六鹢退飞,过宋都。”《公羊传》解释说:“曷为先言霣而后言石?霣石记闻,闻其磌然,视之则石,察之则五。是月者何?仅逮是月也。何以不日?晦日也。晦则何以不言晦?《春秋》不书晦也。朔有事则书,晦虽有事不书。曷为先言六而后言鹢?六鹢退飞,记见也:视之则六,察之则鹢,徐而察之则退飞。五石六鹢,何以书?记异也。外异不书,此何以书?为王者之后记异也。”这原本是关于宋国两件异常现象的记载:其一是天降五块陨石,其二是六只鹢鸟不向前飞而是向后退飞。公羊学家认为,孔子在记录这两件事时,用词极为精细且富有深意。关于“五石”之事,孔子先用“霣”字,表明最初听到“磌然”坠地之声;随后用“石”字,指明观察到坠落物为石头;最后用“五”字,显示经过清点后得知为五块石头。关于“六鹢”之事,孔子先写“六”,表示首先见到六个飞行之物;接着用“鹢”,明确辨识飞行物为鹢鸟;最后写“退飞”,表明经过仔细观察发现其飞行方向异常。孔子所记如耳闻目见,其用词严谨贴合事实情境。“名者,圣人之所以真物也……名物如其真,不失秋毫之末。”(《深察名号》)《春秋》“五石”“六鹢”二例正可说明圣人在名号上的慎重,力求通过辨名析理使文辞真实、准确地反映事物的情况,丝毫不差。《春秋》之辞正是系于“深察名号”之下。

    “深察名号”的目的则在于阐发《春秋》大义。《春秋》通常不记录发生在鲁国范围以外的异事,而记录“五石”“六鹢”二事是因为宋国是“王者之后”。商朝覆灭后,纣王的兄长微子启受封于商朝旧地,建立宋国,并以故都商丘为国都。何休注曰:“王者之后有亡征,非新王安存之象,故重录为戒,记灾异也。石者,阴德之专者也;鹢者,鸟中之耿介者,皆有似宋襄公之行。襄欲行霸事,不纳公子目夷之谋,事事耿介自用,卒以五年见执,六年终败,如五石六鹢之数。天之与人,昭昭著明,甚可畏也。于晦朔者,示其立功善甫始而败,将不克终,故详录天意也。”按何休的解释,首先,作为“王者之后”,宋国发生的这些怪异之事被视为上天降下的警戒;其次,以石、鹢之性对应宋襄公专注、耿介的行事风格,以“五石”“六鹢”之数对应宋襄公在位五年、第六年失败的时间,这反映了天命;最后,晦朔的天象预示宋襄公无法完成霸业。这三个方面都在表达人事与天意的关联,“五石”“六鹢”实际上反映了天意。

    “五石”“六鹢”之辞是天意之表达,表现为灾异,而灾异是董仲舒天人感应理论的具体应用。作为董仲舒思想的核心观念,天人感应也和声音相关。他说:

    今平地注水,去燥就湿,均薪施火,去湿就燥。百物去其所与异,而从其所与同,故气同则会,声比则应,其验皦然也。试调琴瑟而错之,鼓其宫则他宫应之,鼓其商而他商应之,五音比而自鸣,非有神,其数然也……如马鸣则马应之,牛鸣则牛应之。帝王之将兴也,其美祥亦先见;其将亡也,妖孽亦先见。物故以类相召也……鸡至几明皆鸣而相薄……天有阴阳,人亦有阴阳。天地之阴气起,而人之阴气应之而起,人之阴气起,而天地之阴气亦宜应之而起,其道一也……故琴瑟报弹其宫,他宫自鸣而应之,此物之以类动者也。其动以声而无形,人不见其动之形,则谓之自鸣也。又相动无形,则谓之自然,其实非自然也,有使之然者矣。(《同类相动》)

    “同类相感”是天人感应的核心基础。为了验证同类事物之间的感应,董仲舒选取了一系列的声音现象进行说明。例如五音相感,“鼓其宫则他宫应之,鼓其商而他商应之”。演奏宫商角徵羽五音,五音各自相应而发出共鸣的声音。声音中同类频率的振动相互引发共振,这种声音的共鸣现象很早就被人们观察到,并成为一种共同经验。除了五音,董仲舒还以自然界中的马鸣、牛鸣为例,强调声音共鸣现象的普遍性。但是,声音是“气”的外在显现,“同气相求”才是“同声相应”的根本原因。如“鸡至几明皆鸣而相薄”,天色将亮未亮之时,鸡群会接连鸣叫,鸣声激荡。古人认为,鸡为阳鸟,早晨日出,二阳相感,所以鸡才会在早晨打鸣,这是“物应天气”的效验。“气同则会,声比则应,其验皦然也。”董仲舒以一种近乎科学实验的态度将声音共鸣现象当作“同类相感”客观的、确定的经验依据。

    以“同类相感”为基础,董仲舒进而论证天人之间的感应。人与天的连接由“气”贯通,这首先表现在人体(包括情绪、疾病等)与天地阴阳之气的呼应上,其次在于人的行为与天的意志的呼应。尤其对君王而言,“帝王之将兴也,其美祥亦先见;其将亡也,妖孽亦先见”(《同类相动》)。君王的行为导致人间的治乱,天或降下祥瑞以示赞赏,或降下灾祸以示警戒、谴责。在董仲舒那里,天已非自然之天,而是具有宗教意味的天,它要求人们恭敬地听从天的声音,遵从天的意志,转化为自己的行动。听觉的本性是听从、顺从,根据听觉制作的名号也相应地强调对天意的服从,这是董仲舒天人感应理论所突出的关键内容。

    对董仲舒而言,《春秋》之辞是深察名号的体现,是《春秋》大义的彰显。它既承载人意,也传达天意。由此观之,辞本质上也可归属为“声名”。从“声名”的视角来重思《春秋》之辞及其背后关联的天人感应说和灾异说等,更能彰显董仲舒公羊学体系的内在逻辑的一贯性。

    自董仲舒后,汉代学者自觉地将命名的根基安置在声上。汉代流行的“吹律定姓”“吹管定名”说正是“声名”的另一表现。

    “吹律定名”并非始于汉代,其传统可追溯至殷商时期。《国语·周语上》曰:“夫古者不料民而知其多少,司民协孤终,司商协民姓,司徒协旅。”韦昭注曰:“司商,掌赐族受姓之官。商,金声,清。谓人始生吹律合之,定其姓也。”“族”即姓氏之氏,“司商”是掌管授予民众姓名的官员,“司商协民姓”即“吹律定名”。据《大戴礼记·保傅》记载,在周朝王位继承人出生时要举办“吹律定名”的仪式。乐官太师吹奏律管,根据太子出生时的第一声啼哭测定符合哪种声律,从而为太子确定名字。在上古社会,名与人之间有着神秘的关系,这种关系是巫术信仰的延伸。因此,父母为孩子命名有时会借助巫史之手,其中就包括用声律或滋味来定名。

    《白虎通》也主张以声定名。对于姓氏的由来,《白虎通》依据“吹律定姓”解释道:

    姓所以有百者何?以为古者圣人吹律定姓,以纪其族。人含五常而生,正声有五,宫、商、角、徵、羽,转而相杂,五五二十五,转生四时异气,殊音悉备,故姓有百也。

    《白虎通》认为姓氏是由圣人吹律确定的。声有五音,五音转而相杂;再根据四时的转化衍生变化,形成百家姓。“五音定名”说在汉代也很流行。《论衡·诘术》曰:“五音之家,用口调姓名及字,用姓定其名,用名正其字。口有张歙,声有外内,以定五音宫商之实。”“五音定名”是指根据发音来使姓、名、字达到协调,用姓的发音来确定名,用名的发音确定字,从而使姓、名、字不会出现相克的情况。其原理在于发音时口腔的开合变化以及声音的内外区分,根据这两个特征可以判断某一音是否符合五音的要求。“五音定名”基本可以看作“吹律定姓”的认识基础,即认为凡姓名皆带有音律,凡音律皆蕴含阴阳五行之气,通过吹律便可测知其中的气息。但《白虎通》对百家姓由五音转而相杂、转生四时的解释未免牵强附会,也不符合史实。

    与董仲舒一致,《白虎通》也将声音当作命名的首要根据:

    人必有名何?所以吐情自纪,尊事人者也……名或兼或单何?示非一也。或听其声,以律定其名。或依事,旁其形。故名或兼或单也。依其事者,若后稷是也。弃之,因名为弃也。旁其形者,孔子首类丘山,故名为丘。

    “听其声,以律定其名”即通过音律来确定名字。《白虎通》认为名是用来“吐情自纪”和“尊事人”的。“纪”,《说文》解释为“别丝也”,本义是指把散丝的头绪分别或整理出来。“自纪”包含将自己从与他者混淆的状态中辨别出来的意思,这实际上指向名的区分功能。“声名”与“形名”一样,都具有区分的功能,不同之处则在于“声名”能够“吐情”。“吐情”意味着吐露自身的实情。它既涵盖个人外在的现实状况,也包含内在的意志与心境。就后者而言,这是“形名”所不具备的。“尊事人”则表达对自己以及他人的尊重。然而,《白虎通》除了强调“声名”外,也提出“依其事,旁其形”的命名方式,即“形名”。贡华南指出,“这可以看作是对‘形名’思想一定程度的妥协”。刘熙解释名号时说:“名,明也,名实事使分明也。号,呼也,以其善恶呼名之也。”名意味着“明”,是为了使事物的名、实、事清晰分明,这是名的区分作用;号意味着“呼”,是根据善恶的属性来呼唤名字,它实际上包含着对象的实情。刘熙对名号的解释与“吐情自纪”相契合。

    自董仲舒后,声音与心、意的关联日益密切,“言为心声”“以言观心”等说法也逐渐涌现出来。扬雄《法言·问神》曰:

    言,心声也;书,心画也。声画形,君子小人见矣!声画者,君子小人之所以动情乎!

    “言”指人们说出来的话语,“书”则是通过书写所呈现的文字。“言”与“书”大致可概括为口头语言和书面语言。“言为心声”“书为心画”的说法表明,通过语言可以洞察人心,了解其内在的情感、意志与欲望。尽管人内心的思想与情感无法直接观察,但可以通过“言”“书”流露于外。反之,从外在的“言”“书”可以“看见”一个人的内心,了解其思想、品性和德行,进而窥见其整体人格。因此,扬雄认为,“心声”与“心画”是君子与小人内心情感的具体表现,当“心声”“心画”显现于外时,君子与小人的内心世界便清晰可见。

    王充则在《论衡·定贤》中提出“以言观心”法:

    夫贤者,才能未必高也而心明,智力未必多而举是。何以观心?必以言。有善心,则有善言。以言而察行,有善言则有善行矣。言行无非,治家亲戚有伦,治国则尊卑有序。无善心者,白黑不分,善恶同伦,政治错乱,法度失平。故心善,无不善也;心不善,无能善。心善则能辩然否。然否之义定,心善之效明,虽贫贱困穷,功不成而效不立,犹为贤矣。

    “以言观心”是王充的识人之术。如何识别贤人?与以往以能、智为衡量标准不同,王充认为贤人应是“心明”“举是”。“心明”指心灵明亮,能够明断是非。“举是”则指行为举止符合法度,无有差错。心是“心明”“举是”之端绪。如何才能了解一个人的内心呢?王充认为“必以言”。在扬雄那里,听觉性的“言”与视觉性的“书”都是心的表达;而王充的“必以言”之“必”,实际上是在强调听觉性的“言”应当具有优先性。质言之,声音与心的关联更加紧密。总之,扬雄和王充都是从言心之辨的角度来论证声名与“意”的内在关联。

    与“声名”相呼应,“听”在汉代也被进一步凸显。贾谊《新书·礼容语下》曰:“夫目以处义,足以践德,口以庇信,耳以听名者矣,故不可不慎也。”将声音作为命名的根基,则耳听取代目视而与名关联。《说文》解释名的内涵时说:“名,自命也。从口夕。夕者,冥也。冥不相见,故以口自名。” 夕指日暮。《说文》,“夕,莫,从月半见” ,太阳落山而月亮露出一半。又“冥,幽也” ,月亮虽有朦胧光亮,却无法如太阳一般照明,“幽”表明处于一种可见又不可明见的幽隐、幽暗的状态中。此时,视觉的作用虽未完全消失,但已微弱,几乎可谓“冥不相见”。“以口自名”则表明声音突破“幽”的限制,清晰地说出自身。在许慎这里,听觉性的名更蕴含着对视觉的超越。

    此外,汉代还流行“耳为心之窍”“耳为心之候”的观念。《淮南子·堕形训》曰:“窍通于耳……赤色主心。” 《黄帝内经·素问·金匮真言论》曰:“南方赤色,入通于心,开窍于耳,藏精于心。” 《白虎通·情性》曰:“耳者心之候……耳为心听。” “窍”指孔窍,耳朵被视为心通向外界的感官工具,心通过听觉接收外部信息;反之,外界也通过耳朵来了解内在的心。“候”即为表征、表现,“耳为心之候”强调耳是心的外在表现。汉代耳观念构成了言与心的听觉面向,是对“以言观心”“言为心声”的另一种表达。

    综上而言,董仲舒的声名观念不仅是其自身思想体系的核心要素,也为汉代听觉中心思想的形成打下了坚实的基础。《白虎通》以“吹律定姓”“以律定名”解释姓名、扬雄的“言为心声,书为心画”论、王充的“以言观心”以及“耳为心之窍”“耳为心之候”观念,都从不同方面强化了自董仲舒以来对声音与听觉的关注。它们与董仲舒的声名观念共同构成了汉代听觉中心思想的重要命题。

    《春秋繁露》的多数篇章都是董仲舒结合《春秋》之文、《公羊》之说来作发挥的,文多零散,少有如《深察名号》般细密、思辨的论证。在《深察名号》中,董仲舒以正名为主旨,将名听觉化,认为名号既是天意的表达,也是人意的抒发。这不仅改变了形名家以形沟通名实的坚实基础,还由外向内拓展,扭转了对外在、客观、确定的形的关注,而转向关注事物内蕴的意。正名也被董仲舒理解为《春秋》的核心思想之一,天道、天意在圣人之言(辞)中呈现。《春秋》之辞作为“声名”的表现,其背后蕴含着董仲舒对天人感应与灾异理论的深刻理解。同时,董仲舒以声音为命名奠基的声名观念也深刻影响了汉代的思想世界。研究董仲舒的声名观念,将为深入理解其名辩理论、公羊学说及其对汉代听觉中心思想确立的影响提供一个新的视角。

    ① 王先谦撰,沈啸寰、王星贤整理:《荀子集解》,中华书局,2012,第401页。

    ② “形名”即依据形确定名,“声名”即依据声音确定名。尽管董仲舒没有明确提出声名概念,但其对名号的听觉化阐释,充分体现了其“以声定名”的思想倾向。另,关于“形名”“声名”“味名”诸说可参见贡华南:《从形名、声名到味名——中国古典思想“名”之演变脉络》,《哲学研究》2019年第4期。

    ③ 苏舆撰,钟哲点校:《春秋繁露义证》,中华书局,2019,第251页。本文所引《春秋繁露》文字皆出自此版本。为行文简省,下文引《春秋繁露》仅注篇名。

    ④ 程树德撰,程俊英、蒋见元点校:《论语集释》,中华书局,2018,第1151页。

    ⑤ 王先谦撰,沈啸寰、王星贤整理:《荀子集解》,第406-407页。

    ⑥ 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高名凯译,商务印书馆,2009,第95页。

    ⑦ 郝懿行撰,栾保群点校:《山海经笺疏》,中华书局,2019,第10、91-92、140页。

    ⑧ 王琯:《公孙龙子悬解》,中华书局,1992,第47页。

    ⑨ 王恺銮校正:《尹文子校正》,上海书店,1989,第5页。

    ⑩ 这一点基本是学界共识。如王力先生说:“声训在汉代成为一种风尚。”赵振铎先生说:“汉代声训的方法用得很广泛。”周大璞先生说:“后来,汉代经师的解经,《尔雅》《说文》《释名》等书的释义,也都常用声训。特别是《释名》,其中的训诂,几乎全是声训。”参见王力:《中国语言学史》,中华书局,2013,第44页;赵振铎:《训诂学纲要》,陕西人民出版社,1987,第89页;周大璞:《训诂学要略》,武汉大学出版社,2013,第106页。

    ⑪ 王力指出:“《淮南子》《史记》《汉书》在个别的篇章里也运用了声训。《春秋繁露》《白虎通》《风俗通》以及一些纬书(如《春秋元命苞》)里面的声训更多了,特别是《白虎通》,差不多每章都有声训。经学家马融、服虔、卢植、郑玄等在他们的注经工作中也运用了声训。到刘熙的《释名》,则成为声训的专著,作者纯然从语言学观点去探求词的真正意义。”参见王力:《中国语言学史》,第44-45页。

    ⑫ 苏舆撰,钟哲点校:《春秋繁露义证》,第252页。

    ⑬ 本文采用王力上古汉语拟音系统。

    ⑭许慎撰,段玉裁注:《说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第56页。

    ⑮ 许慎撰,段玉裁注:《说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第157页。

    ⑯ 许慎撰,段玉裁注:《说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第57页。

    ⑰ 许慎撰,段玉裁注:《说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第61页。

    ⑱ 许慎撰,段玉裁注:《说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第204页。

    ⑲ 王和君都是统治者,但是王是受命于天、拥有最高统治权的天子,而君则是指天子之外的统治者,如诸侯、卿大夫、士等阶层。

    ⑳ 苏舆撰,钟哲点校:《春秋繁露义证》,第255页。

    ㉑ 苏舆撰,钟哲点校:《春秋繁露义证》,第9页。

    ㉒ 陈立撰,吴则虞点校:《白虎通疏证》,中华书局,1994,第44-45页。

    ㉓ 王念孙著,钟宇讯点校:《广雅疏证》,中华书局,1983,第12页。

    ㉔ 何宁:《淮南子集释》,中华书局,1998,第245页。

    ㉕ 许维遹:《吕氏春秋集释》,中华书局,2009,第368页。

    ㉖ 陈立撰,吴则虞点校:《白虎通疏证》,中华书局,1994,第45页。

    ㉗ 苏舆撰,钟哲点校:《春秋繁露义证》,第256页。

    ㉘ 许慎撰,段玉裁注:《说文解字注》,第569页。

    ㉙ 徐复观:《两汉思想史》,九州出版社,2013,第340页。

    ㉚ 郑玄注,孔颖达疏:《礼记正义》,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第1368页。

    ㉛ 陈徽:《公羊〈春秋〉“辞”“例”思想考论》,《春秋学研究》2023年第2期。

    ㉜ 公羊寿传,何休解诂,徐彦疏:《春秋公羊传注疏》,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第233-234页。

    ㉝ 公羊寿传,何休解诂,徐彦疏:《春秋公羊传注疏》,第234-235页。

    ㉞ 如《吕氏春秋·召类》:“类同相召,气同则合,声比则应。故鼓宫而宫应,鼓角而角动。”《淮南子·齐俗训》:“故叩宫而宫应,弹角而角动,此同音之相应也。”参见许维遹:《吕氏春秋集释》,第558页;何宁:《淮南子集释》,第803页。

    ㉟ 《论衡·变动》:“夜及半而鹤唳,晨将旦而鸡鸣,此虽非变,天气动物,物应天气之验也。”参见黄晖:《论衡校释》,中华书局,2018,第570页。

    ㊱ 韦昭注,徐元诰集解:《国语集解》,中华书局,2019,第24页。

    ㊲ 曹峰:《中国古代关于“名”的政治禁忌》,《北大中国文化研究》2013年第3辑。

    ㊳ 陈立撰,吴则虞点校:《白虎通疏证》,第401页。

    ㊴ 《汉书·艺文志》:“五音定名十五卷。”五行家著有《五音定名》一书,共十五卷,但都已经失传。参见班固撰,颜师古注:《汉书》,中华书局,1962,第1769页。

    ㊵ 黄晖:《论衡校释》,第900-901页。

    ㊶ 王小盾:《上古中国人的用耳之道——兼论若干音乐学概念和哲学概念的起源》,《中国社会科学》2017年第4期。

    ㊷ 王充批评这种将五音与姓名、宅第相附会的做法。他说:“宅有五音,姓有五声。宅不宜其姓,姓与宅相贼,则疾病死亡,犯罪遇祸……夫人之有姓者,用禀于天。天(人)得五行之气为姓邪,以口张歙、声外内为姓也?如以本所禀于天者为姓,若五谷万物禀气矣,何故用口张歙、声内外定正之乎?”参见黄晖:《论衡校释》,第896-901页。

    ㊸ 陈立撰,吴则虞点校:《白虎通疏证》,第406-411页。

    ㊹ 许慎撰,段玉裁注:《说文解字注》,第645页。

    ㊺ 贡华南:《从形名、声名到味名——中国古典思想“名”之演变脉络》,《哲学研究》2019年第4期。

    ㊻ 刘熙:《释名》,中华书局,2016,第50页。

    ㊼ 汪荣宝撰,陈仲夫点校:《法言义疏》,中华书局,1987年,第160页。

    ㊽ 黄晖:《论衡校释》,第976页。

    ㊾ 贡华南:《从形名、声名到味名——中国古典思想“名”之演变脉络》,《哲学研究》2019年第4期。

    ㊿ 贾谊撰,阎振益等校注:《新书校注》,中华书局,2000,第380页。

    许慎撰,段玉裁注:《说文解字注》,第56页。

    许慎撰,段玉裁注:《说文解字注》,第315页。

    段玉裁校为“冥,窈也”,但其他各本作“冥,幽也”。窈、幽义同。参见许慎撰,段玉裁注:《说文解字注》,第312页。

    何宁:《淮南子集释》,第352页。

    吴昆注,孙国中、方向红点校:《黄帝内经素问吴注》,学苑出版社,2001,第19页。

    陈立撰,吴则虞点校:《白虎通疏证》,第386-38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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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历程
  • 收稿日期:  2024-09-27
  • 刊出日期:  2025-0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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